襄阳连日阴雨,满城缠绵水气,寒潮自汉水上游飘来,在檐角结下新霜。
州牧府内,正堂灯火未熄。黄昏的钟鼓已过,但今日的议事,远未入夜。府门外,两列甲士静立,俱披黑甲青羽,剑未出鞘,杀气已逼霜重。
此时厅中,刘表端坐主位,面色灰沉,眉间一道深痕如久压未展的墨线。
他桌前摆着一封未封蜡的书简,竹色泛旧,却在铜灯照耀下透出刺目的冷光。那正是前夜刘琦从江夏传回的军报:
“陷阵营三夜破江夏三关,张辽破黄祖西堰粮道,琦领偏军南袭,毁敌一线防垒,未折一兵。所立桅灯铜牌一座,书‘刘氏自守’。”
这封简表,既像是一道请功表,又像是一纸檄文。
堂上,蔡瑁身着常服,腰佩鱼符,站于刘表下首。他语气恭谨,却言辞锋利:
“主公,琦子虽有战功,但擅立铜牌于敌营之外,宣言自守江夏,此举不啻自署统号,违君臣纲法,实不可纵。”
刘琮站在堂左侧,面容清朗,神色却凝。今日的刘琮未着素袍,而改穿青墨直裰,佩墨玉,头戴宽带,是荆襄世族子弟之礼装。他低声附和道:
“兄长之志,吾常敬之。但摄政之事,非止军功可定。礼尚德先,士林观听未定,恐荆州诸郡生疑。”
一语落地,堂中气氛骤寒。
刘琦站在另一侧,身着简甲,未脱雨衣,满身泥色,却气势如山。他不等父亲发话,便迈步出列,朗声道:
“黄祖守江夏六年,一败土崩;我破三阵、一夜四营,却要你等说我无德?”
“荆州已战火燎原,吕布三策入境,粮道失守,南郡动荡,襄阳商市纸契更换者十之三,若不决主,来年再守何地?”
“父王若仍顾念蔡家之旧,琮弟之柔,那就由我出荆,永不言归!”
蔡瑁面色不变,只轻哼一声:
“琦将军之勇,荆州无人不知。但乱中立号,自署旗牌,虽胜敌而败法度,非荆州之福。”
蒯越站于堂后,神情凝重未语,而傅巽、王粲等诸名士皆低头不语,神色复杂。
刘表终于缓缓起身,年迈的身影如老松负雪,他望着刘琦,又望向刘琮,一言不发,许久才低声问道:
“刘琦,你可知你立铜牌一事,已引吕布军中密报传至襄阳。今城中风言风语,谓江夏已改宗?”
刘琦一愣,旋即怒极反笑:
“吕布立桅灯,是布政;我立刘氏铜牌,是守统。若荆州连一面刘字之旗都不能立,还称何为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