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官家挥手屏退左右,连最得宠的内侍都退到了殿外廊柱下。
"不瞒官家,"我故意让茶汤在青瓷盏里晃出涟漪,"司天监昨夜测得岁星犯太微,来年恐有旱魃为虐。这水轮若是沿汉水..."
"苏大哥!"他忽然唤我,惊得我手上一颤。
茶盏倾倒的刹那,官家却突然伸手接住,滚烫的茶汤在他掌心积成小小的湖泊。
"三日前你刚动了几大世家的一条财路,今日又要改千年耕织之道?"他似笑非笑地甩着手,"范质那老狐狸今早还跟我念叨呢,说司天监正本该观星占卜..."
我望着他掌心泛红的皮肤,突然想起显德七年雪夜里,就是这个手掌把我从洛水冰窟里拽出来的。
"没办法,百姓等不了啊!"我从袖中取出另一卷图纸,"这是汉水沿岸十二处古堰坝遗址,若借其基础改建水轮..."
官家抚摸着图纸上齿轮纹路的样子,让我想起大学导师审阅论文时的神情。
但他拇指上的老茧划过纸面时,我忽然清醒——眼前人终究是黄袍加身的帝王,不只要有慈悲心肠,更需要霹雳手段。
那支随意搁在案边的龙泉剑,上月刚斩了拒不交出兵符的节度使。此刻他眼中闪烁的,究竟是对奇技的欣赏,还是对士族的算计?
官家正用朱笔在图纸上勾画。我看着他笔下渐渐成型的网状水系,忽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临时起意的批阅,分明是早有准备的治水方略!
我注意到官家朱笔在襄阳位置多点了三下。这个习惯他保留至今——当年我们夜袭清流关前,他就是这样在地图上标记伏兵位置的。
或许他早已知晓襄州会出事?亦或是...我余光瞥见奏章匣里露出的半截黄绢,那分明是皇弟赵光义的笔迹!
赵匡胤忽然按住他手腕:"昨日范质还弹劾你'以匠术乱祖制'……"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枢密使王仁赡闯入门内:"陛下!襄州八百里加急——棉商周氏联合士族罢市,抗议新颁《炭引条例》!"
枢密使王仁赡的靴底还沾着驿道上的冰碴,他递上的加急奏章里裹着片焦黑的棉布——那是襄州暴民焚烧官衙时残留的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