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宁咬着牙，额头渗出冷汗，却一把推开队医试图搀扶的手，撑着草皮，硬生生自己站了起来。他活动了一下刺痛的膝盖，眉头紧锁，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执着。

“没事。”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有些沙哑。然后，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场边，拿起一个球，重新走回刚才摔倒的位置。

“张楚！”他朝着场边拿着战术板的数据分析师喊了一声，“刚才那球，角度再偏右十五度，力道加三成！再来！”

张楚愣了一下，看着张玉宁膝盖处迅速淤青的皮肤，欲言又止。但接触到对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立刻拿起对讲机：“B组！按玉宁要求，再来一次！右路传中！加力加角度！”

训练重新开始。张玉宁忍着膝盖的刺痛，再次启动、冲刺、迎着呼啸而来的传中球，奋力起跳！这一次，他用尽全力，身体在空中几乎拉成了一张满弓，额头狠狠砸中皮球！

“砰！”

足球如同出膛炮弹，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挂球门死角！重重砸在球网内侧的支撑架上，发出巨大的回响！

落地时，膝盖的剧痛让他踉跄了一下，但他死死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倒下。他抬起头，看着球网还在剧烈晃动的支撑架，又转头看向场边那幅鲜红的横幅，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

场边，主教练李明面无表情，只是用力地拍了几下手掌。掌声在寂静的训练场上显得格外突兀而沉重。

不远处的另一块场地，门将训练区域。

王大雷站在门前，矮壮的身躯像一尊铁塔。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狂放不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肃杀的专注。助教站在点球点，脚下堆着十几个球。

“开始！”助理教练一声令下。

第一个球，角度刁钻，速度极快，直扑左下死角！

王大雷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弹速，一个标准的侧扑，单掌将球托出底线！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第二个球，半高球，力量极大，直轰中路！

王大雷没有选择保守的抱球，而是双拳齐出，如同重锤击鼓！“嘭！”一声巨响，将球狠狠击飞！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厉。

第三个球，勺子点球！轻飘飘地吊向中路！

王大雷身体重心已经扑出，但超强的核心力量和二次反应让他硬生生在空中强行扭转，指尖堪堪蹭到皮球！足球变线，擦着横梁飞出！

第四个、第五个……助教面无表情地一次次将球罚向不同的角度。王大雷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次次做出极限扑救。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训练服，顺着鬓角往下淌，滴落在草皮上。他的眼神始终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助教脚下的球，仿佛那不是训练，而是决定生死的战场。

“再来！”王大雷抹了把脸上的汗，低吼道。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

助教脚下只剩最后一个球。他助跑，起脚，却是一个力道十足的贴地斩，直钻右下角！

王大雷瞳孔一缩，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瞬间下地！整个身体完全舒展开，手臂极限伸长！

“啪！”

指尖再次精准地碰到了皮球！足球被他挡出了小禁区！

扑救成功！但王大雷的身体也因为这次极限下地，重重地摔在草皮上，翻滚了两圈才停下。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躺在冰冷的草皮上，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几秒钟后，猛地一拳砸在地上！

“操！”一声压抑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不知是宣泄痛苦，还是宣泄无处释放的压力。

没有人欢呼，只有死寂般的沉重。队友们默默看着，眼神复杂。场边的横幅在风中剧烈抖动，“耻辱”两个字像烙铁一样刺眼。

训练结束的哨声终于在压抑到极致的气氛中响起。队员们拖着疲惫的身体，沉默地走向更衣室。更衣室里，气氛同样凝重。没人说话，只有脱衣服、放装备的窸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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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宝最后一个走进来。他走到更衣室中央的战术板前，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着林卫国接受中央媒体专访的画面。

林卫国穿着合体的西装，表情肃穆而诚恳，面对着镜头，语气沉稳有力：

“……这次事件，暴露出的问题触目惊心，教训极其深刻！它伤害的不仅是球迷的感情，更是中国足球的根基！足协负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我代表足协，向全国球迷致以最深的歉意！”

“刮骨疗毒，壮士断腕！这不是口号，是行动纲领！专项调查组已经进驻相关俱乐部，所有线索，无论涉及到谁，无论阻力多大，都将一查到底！绝不姑息！还绿茵场一片净土，给所有热爱足球的人一个交代，是我们必须肩负起的责任！也是唯一的出路！”

画面里，林卫国的眼神锐利而坚定，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

更衣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电视的声音回荡。队员们停下了动作，目光都聚焦在屏幕上。

林卫国继续说着，言辞恳切，剖析深刻，展现着足协“刮骨疗毒”的决心和步骤。

就在这时，于大宝突然拿起遥控器，“啪”地一声，关掉了电视。

屏幕瞬间变黑，更衣室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愕然地看向于大宝。

于大宝转过身，面对着所有队员。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冰封般的平静，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每一张或茫然、或紧张、或羞愧的脸。

“都听见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寂静，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刮骨疗毒。壮士断腕。”

他停顿了几秒，让这两个沉重的词在更衣室里发酵。空气凝固得几乎要让人窒息。

“上面在刮骨，在断腕。”于大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火山爆发前的压抑和力量，“那我们呢？我们这些在场上踢球的，是什么？是等着被刮掉的烂肉？还是等着被断掉的残肢？”

他猛地向前一步，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烧灼着每一个人：

“不想当烂肉！不想当残肢的！”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却震得人耳膜发痛，“就他妈给我听清楚！”

他指着更衣室大门的方向，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要么，现在！立刻！收拾东西！滚蛋！离开这个圈子！有多远滚多远！”

“要么——”他的声音陡然转为炸雷般的咆哮，回荡在更衣室的每一个角落，“就给我把你们的头抬起来！把你们的脊梁骨挺直了！用你们的脚！用你们的汗！用你们的血！一场一场！把被人踩进泥里的脸！给老子挣！回！来！”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脖子上青筋暴起，双眼赤红！

吼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嗡嗡作响，震得人心脏狂跳。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几秒钟后，角落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张玉宁低着头，将脱下的湿透的训练背心，狠狠地砸进了自己的更衣柜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用力关上柜门，金属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然后，他头也不回，一瘸一拐地走向力量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