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妈的就是人间的味道!
是烟火气!是生日蜡烛!是街边面包店橱窗里飘出的香气!是苏玲嗔怪的笑容!是琳琳沾着奶油的咯咯笑声!是……是他被强行剥离、被践踏在脚下、以为早已腐烂在记忆深处的……作为“张纳伟”活着的味道!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决堤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他紧紧攥着残留保鲜膜的手背上,砸在昂贵的地毯上。他死死地闭着嘴,腮帮子因为塞满蛋糕而鼓胀,拼命地、用力地咀嚼着。仿佛要把这三年来所有的屈辱、恐惧、思念和绝望,都狠狠地嚼碎,和着这口久违的人间滋味,一起咽下去!
咸涩的泪水混着甜腻的奶油蛋糕,在口腔里形成一种极其怪异、又撕心裂肺的味道。他咀嚼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陈文斌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疯狂吞咽的样子。管家那张刻板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眼底深处翻涌的怜悯和一种深切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他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张纳伟终于把那口蛋糕咽了下去。喉咙被噎得生疼,胃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与“宠物食谱”截然不同的食物而有些翻腾。他大口喘着气,脸上糊满了眼泪和一点沾上的奶油渍,样子狼狈极了。
就在这时——
嗡。
头顶天花板角落,那个极其隐蔽的微型摄像头,镜头上方那几乎微不可察的指示灯,突然闪烁了一下!
一点刺眼的红光,如同毒蛇冰冷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亮起!转瞬即逝!
张纳伟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猛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被发现了?!
陈文斌的反应比他更快!在红光闪烁的刹那,他高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步,如同最忠诚的盾牌,瞬间挡在了张纳伟和那个摄像头之间!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恰好用宽阔的后背,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张纳伟此刻狼狈的样子和地上残留的蛋糕碎屑!
“快!”陈文斌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严厉,如同绷紧的弓弦!他甚至不敢回头,后背挺得笔直,像一堵墙,“擦嘴!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快!”
张纳伟被这低喝惊醒,巨大的恐惧压倒了所有情绪!他手忙脚乱地抬起袖子,用力地、胡乱地擦着自己沾满泪痕和奶油的嘴脸,动作粗鲁得几乎要蹭掉一层皮。同时,他飞快地弯腰,手指颤抖着去捡地上掉落的那一点点可怜的蛋糕屑和被他揉成一团的保鲜膜。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衣料。亲王!亲王会看到吗?他会怎么惩罚?惩罚自己?还是……惩罚这个胆大包天的管家?
“亲王殿下……”陈文斌的声音再次响起,音量恢复了正常,带着恭敬,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极力压抑的紧绷,“最厌恶他的宠物……沾染上‘人’的味道。”他背对着张纳伟,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像是在防备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恶魔,“一丝一毫都不行。”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将张纳伟从头顶浇到脚底,连灵魂都冻僵了。厌恶……宠物沾染人味……一丝一毫都不行……
原来如此。
原来他连尝一口人类食物的资格,都早已被剥夺!这块小小的蛋糕,不仅是对他非人身份的讽刺,更是足以致命的毒药!
他飞快地把最后一点碎屑连同保鲜膜紧紧攥在手心,藏进宽大的袖子里。脸上被擦得生疼,残留的甜味在嘴里变成了剧毒的苦。
陈文斌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停了,这才缓缓地、极其谨慎地侧过身。他快速扫了一眼张纳伟的脸——泪痕擦花了,嘴角还有点红,但总算看不出明显的奶油痕迹了。他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地面,确认没有残留。
“记住,”陈文斌看着他,眼神锐利得像刀,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敲在张纳伟紧绷的神经上,“今天什么都没发生。你只是吃了一顿普通的下午茶。明白吗?”
张纳伟用力地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恐惧像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脏。
陈文斌不再看他,弯腰开始收拾矮几上的宠物餐盘和空奶碗,动作恢复了平日的刻板利落,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是他收拾的动作,比平时快了几分。
端着餐盘转身离开时,陈文斌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有一句极轻极轻的话,像羽毛般飘了过来,几乎要被空气吞噬:
“活下去,才有机会。”
门轻轻合上。
房间里只剩下张纳伟一个人,还有袖子里那块黏腻的、残留着奶油甜香的保鲜膜残骸。
他瘫坐在地毯上,后背紧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响。手心因为紧攥着那点罪证而被指甲掐得生疼。
头顶,那个微型摄像头的指示灯,恢复了恒定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如同蛰伏的毒蛇,静静地注视着一切。
活下去……才有机会……
陈文斌最后那句话,像黑暗中一颗微弱的火星,在他无边无际的恐惧深渊里,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