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胸腔积血,血瘀阻滞,你用参片大补?这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吗!气血会被参片顶住,攻心而死!”
“那怎么办!不吊住元气,你们一动他,神魂立散!”
“先止血!用金疮药!必须立刻止血!再流下去,神仙难救!”
老郎中也急了。
另一个山羊胡老郎中双手颤抖,死死闭着眼睛,不发一言,
之前作为唐人街公认医术最高超的广济堂的师傅,他随船去了不列颠哥伦比亚,亲眼见证王崇和气机衰败,铅毒入体,无药可医,陈九虽然是被铜壳子弹打中,但是穿肋而过,肋骨碎片插在肉里,他又能如何?
这是神仙难救的“内腑重损”。
黎伯握着刀的手,渗出了汗。
他不懂医术,但是他知道这些年总会的,致公堂的,但凡是受了枪伤,十死无生,
他看着床上那个如同死人一般的陈九。
他不敢赌。
哈里斯医生做最后一次努力,外面跪着的人,成排的枪手都让人胆寒,他毫不怀疑要是眼前这个病人真死了,他们全都得陪葬,无论如何也要抢救下来,
“听我说!我需要麻醉他,然后彻底清洗伤口,取出碎骨片!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救活,但在我的防腐法下,他至少有三成把握!如果你们什么都不做,他百分之百会死于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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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不休。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陈九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
最终,黎伯和总会的几人争吵过后,逼着做了决定。
“不准开刀。” 他用刀背指着两个争吵不休的西医,“谁也不准把刀子伸进去。”
他指向哈里斯:“你,用你的防腐药水,把伤口洗干净,不准它烂!”
然后他转向老郎中:“孙先生,你,用你的药,给我把血止住!”
“这太疯狂了!” 哈里斯和孙郎中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你们不能把草药和石炭酸混在一起!”
哈里斯喊着,“那是污染!会制造感染!”
“你们的毒水会冲走我的药性!” 孙郎中也急了,“而且会寒了九爷的心脉!”
一旁一直不说话的总会的账务大掌柜冯先生皱着眉头,犹豫了下还是小声上前耳语,
“林夫人,和这个哈里斯医生都是费城学的医术.....”
黎伯深深叹了一口气.....把病床让给了哈里斯,
一阵血腥,
“做完了。”哈里斯医生扔掉带血的棉球,“剩下就看病人的体质了,他能活到什么时候,祈祷你们的神是否显灵吧,我已经尽力了。”
“把他带下去,看住了。”黎伯并不回答,冷冷地吩咐。
医生们被“请”到了偏房,实则被软禁了起来。
卧房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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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候着的人换了一班,但人数丝毫未减。
整座旧金山唐人街,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棺材,安静得可怕。
三更天。
子时。
“鬼门关”大开的时刻。
黎伯因为年老疲惫,眼皮开始打架,头一点一点的。
“当。”
他手中的刀滑落,砸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黎伯一个激灵,猛地惊醒,俯身去捡刀。
而就在他弯腰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黎伯的汗毛瞬间炸起,反手就要挥刀!
“……是我。”
一个虚弱到了极点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黎伯僵住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床上,陈九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
那不是一双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眼睛。那是一双……从地狱深海中爬回来的、野兽的眼睛!
没有迷茫,没有虚弱,只有纯粹的、冷酷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杀意。
他在梦中,已经深入胃中,杀死了那条巨蛇。
“九……九爷?”黎伯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狂喜。
“水。”陈九的嘴唇开裂,吐出了一个字。
“哎!哎!”黎伯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冰凉的水,滋润了焦渴的喉咙。
陈九闭上眼,缓了足足一分钟。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重新掌控了这具重伤的身体。
“我马上去叫郎中!我马上去告诉兄弟们!”黎伯激动地就要往外冲。
“站住。”
陈九的声音,大了一点,也稳了一点。
黎伯停在原地。
“外面……怎么样了?”
“全封了!”黎伯的杀气也上来了,“唐人街和巴尔巴利海岸,一条野狗也跑不出去!兄弟们都在等您一句话,九爷!只要您点头,我今晚就翻个底朝天!”
“不急。”陈九的声音很轻。
他看着天花板,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那些熟悉的“老人”都没在身边啊….
旧金山,萨克拉门托,维多利亚港,安定峡谷,加拿大铁路,香港澳门,南洋,吞下了多少熟悉的人....
“黎伯。”
“在!”
“你……亲自去。”
陈九停顿了一下,肋下的剧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但他强行压了下去。
“去把于新……”
黎伯的瞳孔猛地一缩。
“……和爱尔兰人的那个头,麦克奥谢。”
“把他们两人,请过来。”
“现在。”
黎伯看着陈九那张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的脸,轻轻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