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们!”
“你们还在犹豫什么?还在讨论那些毫无意义的法律条文吗?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窗外!看看这座城市!看看我们伟大的加利福尼亚!”
“我们的街道,城市,盘踞着数万留着猪尾巴、抽着鸦片、从东方来的蝗虫!
我们的工人在失业,孩子在哭泣,而那些铁路大亨和银行家,却还在源源不断地把这些黄皮耗子运进我们的国家!”
一个代表顺势跳了起来,“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不能再让他们这样无休止地涌入我们的国家!”
然而,在会场的另一侧,那些代表着商业利益的共和党议员们,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其中一位参议员,一个在旧金山拥有大片地产和码头股份的商人,正不耐烦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对他而言,发言的这个代表不过是一条被他放出笼子的疯狗,用来撕咬他的政治对手,同时,也是用来压低劳工成本的绝佳工具。
“你的激情值得敬佩,”
参议员慢条斯理地开口,“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问题的根源并非那些可怜的苦力。而是他们背后那股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力量。”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
“各位,时至今日,你们还以为那些华人只是散兵游游勇吗?
现在的他们是一支组织严密、内部十分团结的移民队伍!
我的人在加州四处调查过,整个西海岸的渔业和罐头产业,至少有六成,都通过各种白人代理人的名义,牢牢地控制在华人手中!”
“还有萨克拉门托的农场,他们的农产品甚至不在市场上对白人售卖!”
“他们的唐人街,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社区!”
参议员继续说道,“那里是一个完全自治的超大型社区!警察队伍根本都采取放任状态,那里根本不通行加州的法律!
所有的华人,无论来自哪个乡下,到了那里,都必须在一个名为中华总会的组织登记。这个组织,就是他们的政府,他们的法庭!
他们统一调配劳工,统一制定价格,统一解决内部纠纷。
任何一个华人,都不敢违抗总会的命令。
你们想想看,先生们,这是一股多么可怕的、统一的力量!他们今天能控制渔业,明天就能控制农业、矿业!再过十年,二十年,这加利福尼亚,到底是谁的加利福尼亚?!”
会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这片凝重的沉默中,一位年迈的、德高望重的法官,缓缓站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能再采取放任措施了。我们需要的,不是临时的法案,而是一部新的宪法!一部能够从根本上,将这股黄色的祸水,彻底挡在我们加州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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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特区。
加利福尼亚的政客们的意见蔓延到了国家的政治心脏。
国会山,一场围绕着《十五名乘客法案》的激烈博弈,正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主席先生,我再次重申,这项法案,是加州乃至整个西海岸人民集体的呐喊!”
来自加州的参议员,一个以言辞激烈着称的民主党人,正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我们不是在反对移民,我们是在反对对土地和自由市场不正常的侵占和竞争!
他们的到来,不仅拉低了我们白人自由劳工的工资,更是抢占合法公民应有的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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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项法案,将每一艘驶往美国的船只所能搭载的华人乘客数量限制在十五名,这并非歧视,这是在用最温和、最文明的方式,来切断这条移民链条!”
他的演讲赢得了在场所有西部议员的掌声。
来自东海岸的议员们,尤其是那些代表着新英格兰地区制造业和航运业利益的共和党人,则对此报以冷笑。
位来自马萨诸塞州的参议员站了起来,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我倒想请问我这位来自加州的同事,当你们需要廉价的劳动力去铺设那条横贯大陆的铁路时,你们怎么不提堪比奴隶贸易的华工贸易?
当你们需要那些奴隶去你们的矿山里,从事最危险的工作时,你们又在哪里?
现在铁路修完了,矿也挖得差不多了,你们就想把工具扔掉了,还想为这件无耻的事情,披上一件道德的外衣?”
他转向在场的所有人,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先生们,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项法案针对的,不是什么奴隶贸易,而是我们与东方那个古老帝国之间,日益增长的贸易关系!我们每年从中国进口价值数千万美元的丝绸、茶叶和瓷器,我们的工厂需要那里的市场,我们的船队需要那条航线。而这一切,都建立在1868年我们与清政府签订的《蒲安臣条约》之上。
那份条约明确规定,两国人民可以自由地往来、贸易和居住。现在,我们单方面地撕毁这份条约,限制华人入境,你们想过后果吗?那将是对一个主权国家的公然羞辱!那将危及我们所有在华商人的利益和安全!”
辩论陷入了僵局。
最终的裁决权,掌握在总统手中。
这位通过一次极具争议的选举才得以入主白宫的总统,此刻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
他的面前,放着两份截然不同的报告。
一份,是来自西海岸各州州长的联名信,信中用危言耸听的语言,描绘着“黄祸”将如何吞噬美国的未来,恳请他立刻签署法案。
另一份,则是来自国务卿,详细阐述了否决法案的理由:维护国际条约的尊严,保护美国的海外商业利益,以及……避免与那个虽然衰弱、却依旧体量庞大的东方帝国发生直接的外交冲突。
“总统先生,”国务卿站起来发言,
“我们不能打开这个潘多拉的盒子。今天我们可以因为国内的压力而撕毁与中国的条约,明天,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因为同样的原因,撕毁与英国、与法国的条约?一个不遵守自己承诺的国家,如何在世界上立足?更何况,中国的市场,对我们刚刚从经济危机中复苏的工业来说,至关重要。”
海斯总统犹豫很久,
“起草一份否决咨文吧。”他对国务卿说道,“告诉国会,美利坚合众国的声誉,不能用一个州暂时的混乱,来作为交换。”
海斯总统正式否决了《十五名乘客法案》。
消息通过电报传到加州,瞬间点燃了早已积压的怒火。
很多加州报纸的头版,用前所未有的大号字体,印出了一个词:“背叛!”
有工人开始集会演讲,
“你们看到了吗?!”他嘶吼着,
“那个坐在白宫里的懦夫,那个东部财团的走狗,他背叛了我们!他为了那些该死的茶叶和丝绸,为了那些银行家口袋里的利润,把我们这些加州的白人,卖给了那些猪!”
“既然华盛顿的政客保护不了我们,那我们就自己来保护自己!既然法律给不了我们公正,那我们就用自己的拳头,来夺回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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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渥太华。
当南方的邻居正因“黄祸”而陷入内乱时,年轻的加拿大自治领,同样面临着一个棘手的“中国问题”。
总理约翰·麦克唐纳爵士,烦躁地捻着自己的山羊胡。
桌子前,铺着一张巨大的加拿大地图。一条红色的细线,从东海岸的哈利法克斯,一路蜿蜒向西,穿过广袤的草原,最终,消失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那片崇山峻岭之中。
加拿大太平洋铁路。
这是如今国家政策的核心,是缝合这个广袤、松散的联邦的钢铁缝线,更是抵御南方美国那“昭昭天命”野心的唯一屏障。
现在这条承载着国家命运的铁路,如今却卡在了最艰难的一段——穿越落基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