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头目们鱼贯而出,脸上带着兴奋与凝重。
陈九独自留在厅内,揉了揉眉心。
一个汉子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刚要进门被门口守着的几个叔伯辈拦住。
“几位大爷,刚从邮局取来的信,是从纽约寄给九爷的。”
为首的林德海伸手接过,示意自己要亲自送过去。
“林叔。” 送信的恭敬地递上。
林德海眼睛瞥了一眼信封,当他看到“Eileen”这个名字时,眉头瞬间锁紧。
他接过信,没有拆开,只是用手攥着信封,和周围几个叔伯交换着眼神。
他们早先恐惧到了极点,私下里派人去打听过陈九的喜好,那个洋婆子的大名早都深深记下。
片刻后,他把堂里的年轻人拉到一边,叮嘱他送到总会去,让总会的几个老家伙看看,尽量先收起来,他做不了主。
小伙子心惊胆战,凑过来低声问:“林叔,这……这不送吗?本来信早就到了,九爷的行踪我们哪敢过问,好不容易凑上,不给九爷看吗?要是让九爷知道了,怕是要大发雷霆的啊!”
林德海叹了口气:“九爷早该成家立业了。林家小姐知书达理,是咱们自己人,这门亲事关乎着整个唐人街的未来,不能有半点差池。不要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
他看了一眼凑上来的几个山主,小声说:
“再说,真要换一个念经的洋婆子来做龙头的当家主母,咱们这些在刀口上讨生活的老家伙,又该如何自处?”
“你不怕九爷信了洋人的教,或者被那个洋婆子吹枕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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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
火车喘着粗气,停在帕丁顿车站那巨大的玻璃钢穹顶之下,
菲德尔·门多萨——如今的菲利普伯爵,
他走下头等车厢,身后紧随着一支精挑细选的队伍。
为首的是约翰·达文波特,一位来自纽约华尔街、以处理复杂跨国并购案着称的顶尖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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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是德裔的金融分析师海因里希·施密特,他能从一堆枯燥的财务报表中嗅出一家公司最隐秘的弱点。
还有另外几位精通海事法、专利法和公司法的专家。
他们是菲德尔挖空心思组建的队伍。
“伯爵阁下,”
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响起。
前来迎接的是巴林银行的一位高级合伙人,亚历山大·格雷先生。
他年约五十,面容清癯,一身昂贵的伦敦手工西装,
在他身后,几辆漆黑的四轮马车早已静候多时。
“格雷先生,有劳您亲自前来。”
菲德尔微笑着伸出手,他的姿态优雅得如同一位真正的欧洲贵族,让格雷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羡慕。
这些传统的贵族群体在美国可能不太好使,在欧洲仍然算得上尊贵。
比如自己国家的上议院完全由世袭贵族和高级神职人员组成,拥有对下议院法案的否决权,是实实在在的立法权力中心。
普鲁士的容克贵族地主阶级几乎垄断了军队的高级军官职位和政府的关键文官职位,对皇帝威廉一世和首相俾斯麦有巨大的影响力。
眼前这个人虽然只是来自撒丁岛的没落贵族,分量和地位远不如一个同等级的英国本土贵族,但是毕竟是特权阶级。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打听清楚了,眼前这个人很有钱。
“能为您和您的团队服务,是巴林银行的荣幸。”
格雷与他握手,随即侧身引路,“酒店已经为您安排在克拉里奇,我想那里的套房能俯瞰泰晤士河的景色,或许能让您感受到一些不同于太平洋的韵味。”
马车穿行在伦敦的街道上。
与旧金山那种快速扩张,野蛮生长的城市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厚重而有序。
当马车驶上维多利亚堤岸时,一种新奇的光亮穿破了伦敦标志性的浓雾,让菲德尔忍不住好奇打量。
街道两侧,不再是昏黄摇曳的煤气灯,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非常明亮的白色光芒。
数十盏弧光灯被高高地悬挂在铸铁灯柱上,将整条堤岸照得通亮,
“这是…电灯?”同车的律师达文波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正是,先生们。”
格雷先生的脸上露出一丝自豪,“这是雅布洛科夫蜡烛,一种俄国人发明的弧光灯。我们刚刚在堤岸区完成了实验性的铺设。虽然成本高昂,且光线不那么稳定,但这无疑是未来的方向。据说,那位美国的爱迪生先生,正在研究一种更稳定、更适合家用的白炽灯。一个由光明驱动的新时代,即将来临。”
菲德尔望着窗外那道璀璨的光带,心中却想起了另一个名字。
他知道,在遥远的安定峡谷,陈九跟他提起过,他招募的一个叫巴纳比·芬奇的化学家,研制出了一种威力极大的炸药,能放出明亮的黄色光芒。
马车抵达克拉里奇酒店,菲德尔的到来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他那张混血的“来自意大利”的英俊面庞,以及那双黑色的眼眸,对于见惯了英国绅士的伦敦社交界来说,是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异域风情。
酒店经理亲自出面,殷勤地将他们引至顶层的大套房。
套房的客厅里,一个黄铜与木头制成的奇特装置摆放在桌上,旁边连接着几根包裹着丝线的电线。
“这是贝尔先生的新发明,我们称之为电话。”
“女王陛下非常喜欢,也因此伦敦的高档场所也开始慢慢普及。”
格雷经理介绍道,“现在,您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直接与酒店的总台通话,甚至可以联络到城里少数几位同样安装了这部机器的尊贵客户。当然,线路还很不稳定,有时还会听到别人的交谈声。”
他笑着补充了一句,像是在介绍一个昂贵而有趣的玩具。
菲德尔拿起那沉甸甸的话筒,听着里面传来的微弱电流声,内心再次被触动。电灯、电话……这些看似新奇的发明,背后所代表的,是这个国家在基础科学、材料学、精密制造等领域深厚到可怕的积累。
这正是他的公司和还在筹备的造船厂,最欠缺的东西。
当晚,格雷先生在位于蓓尔美尔街的“改良俱乐部”为菲德尔举行了一场接风晚宴。
这里是英国自由党精英的大本营,墙壁上挂着历任首相的肖像。
能进入这里的,无一不是帝国政商两界的顶层人物。
菲德尔的出现,立刻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加州太平洋铁路的董事长…潮汐垦荒公司的所有者…据说他买下了半个萨克拉门托河谷……”
“我听在纽约的朋友说,他与斯坦福和亨廷顿那些铁路寡头的关系非同一般,是共济会的新贵。”
“我听说他是古老贵族。不知为何会屈尊去美洲那片蛮荒之地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