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他没什么安全感,洋枪从来不给手下配发,直到昨天才破了例。
此刻被醉意模糊了准星,他大步冲近,走到窗户跟前,看着还在路边准备横穿街道的红毛,第一枪打碎玻璃,打在布朗肋间,纽扣迸飞时带起血花、第二枪擦过警探胳膊,在铁路灯杆上擦出火星、后面全都打空。
街面顿时炸了锅,路过买菜的白人主妇打翻了手里的篮子,尖叫着跑开。
几个行人顿时抡开步子逃窜。
于新的食指扣在扳机上剧烈颤抖,残留的硝烟刺得他鼻腔发烫,
这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偷吸大烟枪的滋味——同样令人眩晕的失控感,同样灼烧肺腑的悔恨。玻璃碎碴折射出无数个扭曲的自己,每个倒影都在狞笑:看啊,这就是宁阳会馆的大爷,连杀条洋狗都要手抖!
小主,
“狗日的红毛......乔三......全他妈是臭虫!”
他拼命拍打着击发锤,直到一发子弹也射不出,胡乱抹了把嘴角的酒沫,后槽牙几乎要咬碎。十年了,从赤脚爬上运猪仔的船开始,他何时不是步步为营?领事馆的洋人、六大会馆的宿老、唐人街的生意……这些蛛网般的关系竟被个没脑子的武夫和红毛鬼一起捅成了筛子。
从来到金山给一个白人律师当厨子,到成为四千金山客中的人上人,拥有几家商店和农场,整整十年!从来没有人如此折辱过他!
那贪婪无度的红毛竟然没死,从地上跪坐起来,捂着胸腹挣扎着起身。
于新愤怒地扣动扳机,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打空,剩下的子弹还藏在楼上的柜子里。
冲在最前的刀手侧身到墙根躲避,抬头瞄了一眼窗户内拨开弹巢查看的于新,顿时狂喜,起身快跑两步,手里的刀直接捅进窗户横扫过来。
孙师傅踢出条凳架开长刀,第二把却毒蛇般砍向于新的脚踝。
“爷小心!”吴大有扯着公鸭嗓扑来,一把扯住了于新的衣服,拉得他踉跄后退。
四个刀手呈犄角阵型突进,后面的凶徒左手匕首反握护住心口,右手竟擎着把锯短的双管猎枪——分明是要把屋里的人轰成蜂窝!孙师傅眼尖,一瞬间捕捉到,戳脚如暴雨点地,布鞋尖踢起的碎玻璃在煤气灯下织成银网,却阻不住刀手们同归于尽的疯劲。
锯短的枪管在黄昏的街道亮相,刀手首领咧开满口黄牙,推开身前挡路的刀手,意大利造“猎狼枪”的击锤发出死神的轻响。
这是乔三从费城弄回来的大杀器,专为今天所用。
孙师傅瞳孔骤缩,根劲从脚底炸开,如离弦箭般拉着于新后退。铅弹混着铁钉玻璃渣在枪口炸出扇形火网,两名扑向窗户想要挡住敌人的打仔瞬间成了血葫芦——前胸嵌满碎片的汉子兀自瞪着眼,手指还抠在窗框的碎玻璃里,临死前还在悔恨自己为了领赏,一时没看清,竟然撞在枪口上。
“砰!”
硝烟未散,孙师傅的匕首已钉进枪手面孔。尸体仰倒时无一人搀扶。二十几条缠了头的汉子如嗅到血腥的鬣狗,踩着同伴尸首涌进店门。
挤在最前的刀手撞开窗户侧面的货架,苏格兰威士忌与古巴雪茄洒了满地——这些平日要供到白人餐桌的稀罕物,此刻成了浸血的腌臜。
入门处被凶徒一棍子打碎玻璃,甚至懒得去推就急着闯入。
乔三给的奖赏让所有人眼红,这帮打仔彻底疯了。
那是一个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数目!
博一博,成功了三代富贵,不成还有高昂的抚恤,这帮杀仔被刺激得眼红,毫不吝惜自己的性命。
小小的酒水商店,里面不过九、十个人,赏钱还不够人分!
一个年轻后生冲的最快,一刀捅向拦在于新前面的老头,身后两人紧跟而上,于新正在顺着楼梯向上跑。
“孙师傅!挡住楼梯口!”于新嘶吼着上窜,急着去上面装填子弹。
吴大有颤抖着手举起手枪,接连击发,把迎面的汉子轰成了马蜂窝,身后的人也滚倒在地。
他一着急,把子弹全打空了。
另一边的打仔正哆嗦着拿刀的手,刚架住来人的刀刃就被侧面的匕首一刀入肋,被人踉跄抵到柜台上,双手挣扎着,整整一厚摞美元被他扫到空中,喉咙间爆出的悲鸣里,美钞如冥纸般漫天飘洒。
“钱!是钱啊!”
混战双方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无数凶狠的眼珠盯着纷扬落地的绿钞,不知谁先抛了刀,十几只手同时抓向空中。这给了躲在一旁的师兄弟两人喘息之机。
阿德的匕首刚拨开刀刃,对面的汉子竟然停了下来,侧身去抢钱。
“砰!”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