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科举革新(四)

这个二十五岁的屠夫左手还攥着沾血的斩骨刀,右手掌纹里嵌的油垢却开始发痒——那是三年前在州学墙外偷听讲经时,被巡吏用戒尺抽出的疤痕。

此刻他望着新贴的《许工商杂类应试诏》,羊皮纸边角粘着的猪油正慢慢晕开,像极了幼时临摹字帖被父亲撕碎后,墨汁在雨水里化开的形状。

改革前的日子如同他腰间永远油腻的鞶革,每道裂纹都渗着绝望。

偷偷练字要用猪膀胱当纸,否则会被东家骂"糟蹋物料";偶尔在肉铺梁柱上刻算题,总被老主顾用烟杆敲头,说别吓跑文昌星君。

最痛的是那年攒钱买了本《论语》,却被醉酒的叔父扔进熬猪油的铁锅,书页在滚油里蜷曲成灰蝶的样子。

从此他学会用剔骨尖刀在冻肉上刻字,等清晨市鼓响起时,看着那些冰晶文字随着叫卖声蒸发殆尽。

新政颁布那日,马三正在给县学庖厨送肉。

听见教授们议论"工商之子可入学"时,他肩上的半扇猪肉轰然坠地,震得梁间灰尘簌簌落下,恍若当年被撕碎的纸屑从天而降。

三个月后,当他在国子监考场上用分肉术解《周礼》"九贡"之数时,监考的邢昺突然夺过他的算筹——那位古板的老儒竟颤抖着用朱笔在他草稿上画了个圈,鲜红的墨迹顺着猪油渍洇开,恰似年节时门楣上滴落的鸡血。

深秋清晨,马三回到肉铺取下祖传的斩骨刀。邻居们用买肉的荷叶包着新米来贺,这是市井祝贺手艺人改行的古礼。

他摸着细麻布襕衫下新结的茧子,那粗糙的触感与握刀磨出的老茧截然不同。

突然有蒙童来问《孟子》里的"刀俎"典故,他随手拾起地上的猪骨摆出太牢祭器的形状,朝霞中那些森白的弧度,分明是文明最初的甲骨文。

十月的最后一天,新政反对者们突然发现:那些曾被他们嗤笑的"贱业之徒",正在改变这个时代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