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科举革新(三)

突然有落第举子来讨教算法,他随手拾起船板上的鱼骨画起图形,月光下那些银亮的线条,分明是通往星空的阶梯。

李沅在平康坊的夜雾里第一次听见《广陵散》全曲时,手中的象牙笏板差点跌落尘埃。

这个出身赵郡李氏的国子监生,原本只是循着叔父李昉"访民间遗音"的嘱托来到乐馆,却在那双布满茧子的十指下听到了比太学博士更精妙的《礼记》释义。

歌妓念奴用月琴弦演示的"三分损益法",竟与他家传《汉书·律历志》的残页完全吻合,只是书页上的朱批换成了琴柱间斑驳的胭脂痕。

改革前的李沅活在族谱的阴影里。每日晨起都要先向五姓七家的先祖画像行礼,那些绢帛上的面孔像枷锁般勒进他的血肉。

最痛苦的记忆是在州学辩经时,他因引用乐工调律之法解释《周易》,被教授当众撕毁策论——"李氏子孙竟沦落到与倡优同调"。

从此他把对音律的研究埋进《春秋》注疏的夹行,就像念奴不得不把诗笺藏进贴身的琵琶套。

新政颁布当夜,李沅在乐馆门前站到晨露浸透靴底。念奴隔着纱窗扔出的《乐经》抄本,每一页都混着瑟弦磨损的松香末。

三个月后,当他在礼部值房看到念奴呈递的《请许乐籍应试状》时,突然发现奏章上按着的五个鲜红指印,恰似宫商角徵羽五音排列。

那日他故意摔碎祖传的越窑青瓷砚,用碎片刮去族谱上"勿交杂流"的家训,瓷粉簌簌落进新磨的墨汁里。

深秋某夕,李沅在国子监藏书阁偶遇来查乐谱的念奴。

她正在《汉书》天文志旁批注琵琶品相与二十八宿的对应,忽听得"咔嚓"一声——李沅折断了象征士族身份的玉簪,用断茬在《氏族志》封面上划出深深的刻痕,那声音像极了他幼时在祠堂听见的,先祖木主开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