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佛寺清田(五)

傍晚的细雨淋湿了新插的界桩,却浇不灭晒谷场上的火把。

赵大他们正在重演古老的"验田"仪式,当米酒洒在刚犁开的垄沟里时,泥土中突然浮出些发亮的碎瓷——正是显德年间官府赈灾碗的底款。

有个孩子捡起片青瓷要扔,被他祖父厉声喝止。

老人将瓷片贴在额头喃喃自语时,我听见他说的是当年被迫献田那日,县太爷摔碎的茶盏也是这个颜色。

夜更深时,净尘小和尚悄悄来到晒谷场。他僧袍下露出截新鲜的鞭痕,手里却捧着本烧焦的《地藏经》。

当经页在火把上化为灰烬时,那些没烧尽的纸边竟显出田契的格式——正是二十年前百姓们画押时,被和尚们调包的空白文书。

赵大突然夺过火把掷向远处,火光中我看见他眼里映出的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记忆。

童谣忽然沿河飘来:"金罗汉,银菩萨,不如官家一道札..."

秋霜初降的清晨,开封府衙前的石狮子上凝着血珠般的露水。

我站在回廊阴影里,看着法严被押解过庭院时,他腕间残存的半串佛珠突然绷断,木珠在青砖地上弹跳的声音,竟与三日前地牢里延信敲击铁栅的节奏重合。

崔翰展开诉状时,有片枯叶飘落在了"强占民田"四个朱砂字上——叶脉的纹路与去年饥荒时,净尘小和尚偷偷记录的施粥账簿如出一辙。

"这些度牒上的指印..."王沔突然咳嗽着举起张发黄的文书,纸背透出的油渍组成个扭曲的"空"字。

法严的紫金袈裟在公堂烛火下泛着暗红,像极了那日丈量土地时,被他斩断的旧界石里渗出的朱砂。

当赵匡胤示意侍卫抬上那口从藏经阁搜出的描金箱时,我注意到延信法师正在旁听席上数着念珠——他每数到七,指尖就会在某个特殊节点停留,正是地宫里被囚僧人刻在墙上的死亡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