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佛寺清田(三)

最深的夜,赵匡胤独自站在宣德门箭楼上。

手中把玩的铜钱突然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夹着的纸条:"灵隐寺已备千僧斋"。

他望着相国寺方向彻夜不熄的灯火,忽然将铜钱残片弹向黑暗——二十年前夜袭清流关时,他正是用这个动作下令火烧敌营。

御书房的龙涎香混着秋菊清气,却压不住檀香木案上那卷《均田策》散发的血腥味。

赵匡胤将《均田策》摔在紫宸殿的金砖上,惊起三缕香灰。

参知政事吕蒙正率先开火:"臣请每寺留田百亩,余者分授无地流民!"

大相国寺方丈法严合掌反驳:"阿弥陀佛,此乃断众生福田。"我偷瞄见法严的袈裟内衬竟绣着缠枝牡丹纹——那可是吴越贡品的规制。

我站在赵匡胤身后三步处,看着他指尖在法严方丈呈上的金箔《金刚经》上划动——经文书页夹层里,分明是显德年间赐田的原始地契。

王沔的咳嗽声突然变得急促,他腰间玉带钩正卡着一片银杏叶,叶脉的纹路与三日前枢密院档案室失窃的漕运图一模一样。

"老衲愿为陛下抄经百日祈福。"法严的紫金袈裟拂过青砖,发出铜钱碰撞的声响。

他腕间那串传说中的"十八子"佛珠,每颗都刻着不同州府的粮仓标记。赵匡胤突然拿起镇纸敲了敲案上《福田经》,惊起一只藏在殿角的知更鸟——那是我与延信法师约定的信号,此刻正扑棱棱撞向法严袖口暗袋。

户部侍郎崔翰突然出列:"相国寺的放生池,去年扩建时占了七户民田。"他捧出的鱼鳞图在案上展开,墨线却在"永业田"字样处诡异地断裂。

法严闭目诵了句佛号,殿外忽然传来钟声,震得案头茶汤泛起涟漪——我分明看见水纹里映出张微型地契,正是那日地宫中见过的样式。

"苏监正通晓天文。"赵匡胤突然唤我,手中却转着半枚显德通宝。

我上前时瞥见铜钱缺口处的新鲜锉痕,突然想起昨夜军器监密报——相国寺熔毁的铜佛像里,掺着三成官铸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