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汴河码头的木桩上啃菱角,尖壳在齿间裂开的脆响惊飞了歇脚的水鸟。
十二艘漕船正在卸货,扛包的役夫踩着跳板摇晃的模样,活像串被风吹歪的葫芦。
"监正大人雅兴,这是给河伯献贡品呢?"转运使钱厚德腆着肚子踱来,腰间蹀躞带的铜钩刮下块船漆,"下官听闻司天监最近改观星为观浪了?"
我吐出半片菱角壳,看它飘向第三艘漕船的吃水线:"钱大人这船队排得讲究,吃深七尺的空船压得比满载还沉。"
壳片触水的瞬间,船身忽然倾斜,甲板缝里漏出几粒黍米,正巧砸在钱厚德新打的云头靴上。
钱厚德的胖脸瞬间褪成酱猪肝色,腮帮子上的肥肉随着喉结上下滚了三滚。
他抬脚抖落黍米的样子活像踩了火炭的肥鹅,云头靴上镶的东珠却稳稳当当——倒是临安珠宝行拴死扣的绝活。
"下头人办事愈发糙了。"他踹了脚跪地擦拭的杂役,玉扳指刮过船帮发出刺耳声响,"上月运粮的麻袋让耗子啃了洞,本官罚他们三日不许吃党..."
话没说完突然噎住,原是那颗东珠不知怎的崩了线,骨碌碌滚进甲板缝里。
我蹲下身帮他寻珠子,指甲缝恰好卡在黍米堆里——颗粒饱满圆润,与江南旱灾折子上写的"干瘪欠收"差了十万八千里。
赵匡胤忽然用剑鞘挑起颗黍米:"钱大人这靴面绣工精细,倒比户部的粮仓还严实。"
一阵河风刮过,钱厚德后颈的冷汗被吹出盐霜。他解下腰间错金荷包要赏那杂役,抖出来的却是把翡翠骰子,叮叮当当在甲板上蹦跶成北斗七星。
赵匡胤抬脚踩住天枢位的骰子,笑出当年在华山赌棋的促狭劲儿:"爱卿这占星术,倒比司天监还别致。"
赵匡胤的牛皮靴踏上栈桥时,我正用菱角壳在青石板上拼八卦图。他新换的鱼龙纹玉带钩勾住我的衣袂,力道大得能拽翻头牛。"
苏兄这河图摆得精妙,"他屈指弹飞我手中的壳片,"就是巽位缺了角,该补两粒江南的糯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