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匠的斧头在柱础上磕出火星:"龟儿子!叫你拿松油你来闻饭香!"
最先察觉异样的是巡场的汴京老师傅。他手里的探雷针(其实是根包铜的筷子)戳进斗拱缝隙时,带出来的不是木屑而是褐色面痂。
"日他个仙人板板!"老头拈碎渣滓对着日头照,"哪个瓜娃子在灰浆里掺苞谷面?"
没人注意东北角的六椽栿正在弯腰。三只歇晌的麻雀突然炸窝,扬起的羽毛落在彩画尉刚补完色的迦陵频伽脸上,给妙音鸟添了撇滑稽的白胡子。
"王二哥,搭把手!"踩在平梁上的年轻工匠突然觉得手里麻绳发飘。
他脚下那截襻间枋已经裂了半指宽的缝,裂缝里渗出的不是树脂而是豆汁状的黏液。
底下递工具的匠人正偷喝藿香饮子,闻言把瓷壶往腰带里一塞:"慌锤子!太祖爷的房梁比你家炕头还硬实..."
椽木断裂的脆响惊飞了檐角所有鸽子。最先脱落的是西南角的华栱,砸在青砖地上溅起三尺高的豆面灰。
廊柱上未干的沥粉贴金龙纹被震脱落两片金鳞,在半空旋成个嘲讽的笑脸。
"跑啊!"不知谁的尖叫撕破了凝滞的空气。抬着楠木料经过的八个力工同时弃杠,新刨的木材在汉白玉月台上跳起了踢踏舞。
有个机灵的彩画匠抄起颜料桶往梁上泼,朱砂混着石青在藻井绘出幅抽象的血雨图。
巡场老师傅的包头布巾挂在了昂嘴上,活像面投降的小白旗。
他挥舞着探雷针追打麻脸汉子时,踩中了满地乱滚的佛手瓜形木楔,竟在倾斜的梁架上滑出三丈远。
"老子日你..."老头最后的脏话被椽木落地的轰鸣淹没。那根直径两尺的圆木在月台上弹跳着,准确撞翻了堆在廊下的三百个石灰包。
白烟腾起的瞬间,整座配殿笼罩在呛人的迷雾中,宛如太上老君打翻的炼丹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