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太庙修缮(二)

西配殿檐角蹲着的戗兽底下,老石匠阿荣头正用钢钎抠接缝里的陈年鸟粪。

他第十三次咒骂四十年前负责雕这蟠龙柱的同乡——那孙子为了省工,把龙尾巴盘成了麻花,害得历代麻雀都在此处建了安乐窝。

新来的年轻石匠捧着糯米灰浆打下手,浆水顺着指甲缝往袖筒里钻,痒得他直想拿钢钎挠脊梁骨。

"龟孙儿!"阿荣头突然暴喝,吓得徒弟差点把灰桶扣在斗拱上,"你当这是给寡妇糊墙呢?糯米浆要挂丝!挂丝懂不懂?"

老头抢过木杵示范,每捣三下就要舔一口浆水试黏性,"当年修黄河石堤那会儿,老子用牙嚼出来的浆都比你这强!"

东北角两个专司补地砖的匠人正在玩阴的。

蓄山羊胡的那个往夯土里掺碎瓷片,被同伴用钉锤捅腰眼:"作死啊!让巡场的瞅见,你脖子上吃饭的家伙就得搬家!"

"你懂个卵!"山羊胡捻着瓷渣冷笑,"这叫'聚阳避邪',前朝皇陵都这么干。再说..."

他忽然压低嗓门,"这太庙地砖下头,埋的可不止一位的..."

话没说完就被木料坠地的声响打断。两人齐刷刷缩脖,活像被雨水打湿的鹌鹑。

山羊胡袖管里滑出半块缺角的青玉璧,正巧落进刚补好的砖缝里。

藻井下打杂的小工们排着队传瓦当,领头的疤脸汉子每接过一片都要对着日头照。

有个愣头青偷摸往怀里掖琉璃碎片,被他一脚踹中屁股:"阎王殿缺灯油了?这玩意沾着前朝晦气,够咒死你全家七代!"

说着自己却把半块鎏金瓦塞进裤裆——昨夜赌钱输掉的裤腰带钱总得找补。

疤脸汉子骂人的当口,谁也没注意藻井正中的八楞镜泛着幽光。

这面铸着"显德六年造"的铜镜见过太多秘密——它曾倒映过周世宗咳在檩条上的血沫,也录下过赵光义篡改太祖牌位时抖动的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