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精怪被困在金笼中已逾百年,每日有人送来珍馐美味,却无人问它是否欢喜。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看守的侍卫醉酒睡去,它终于化作一缕青烟,从笼缝中溜走..."

曹兰卿拿起笔,在结尾处又添了几行:"春风拂过,那缕青烟散入万千花树之中。有人说它死了,有人说它成了仙,只有那株它曾栖身的老梅知道,它只是变成了最普通的一缕风,从此可以自由地吹过每一处它想去的角落。"

他放下笔,轻轻吹干墨迹。这个故事,没人会看出写的是他自己。那些被困在深宫的岁月,那些不得不完美的日子,那些被权臣摆弄的屈辱...全都藏在这些看似荒诞的精怪故事里。

楼下又传来书肆老板的声音:"兰卿居士的故事为什么这么受欢迎?因为写得好啊!那些精怪,说是妖怪,倒比许多真人还有人情味..."

曹兰卿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十个小小的泥塑。这是他这些年来根据书中角色亲手捏的——有含冤而死的女鬼阿纤,有报恩的狐妖青娘,有贪吃的灶王爷...每一个都栩栩如生。

他拿起最新做的一个:一个穿着华服的小人儿被困在金笼中,面容愁苦。这是昨天才完成的,还没想好名字。

"就叫'囚鸾'吧。"他自言自语道,将小人儿放在窗台上。阳光透过它小小的身躯,在地上投下一个展翅欲飞的影子。

"先生,"书童在门外轻声唤道,"茶煮好了。"

"进来吧。"曹兰卿将泥塑收回盒中。

书童推门而入,手中托盘上的青瓷茶碗冒着袅袅热气。"刚才书肆老板说,又卖出了三套《幽冥录》。他问先生下一卷什么时候能写完。"

曹兰卿接过茶碗,茶汤清澈,几片嫩绿的茶叶在碗底舒展。"告诉他,不急。"他抿了一口,茶香在舌尖绽放,"好故事需要时间酝酿。"

就像他用了二十年时间,才慢慢学会做一个普通人。刚开始时,他连市集都不敢去,生怕被人认出来。后来他学会了讨价还价,学会了和街坊邻居闲话家常,甚至学会了在酒肆里听那些粗俗却生动的市井故事——这些都是皇宫里学不到的。

书童退下后,曹兰卿又站回窗前。远处皇宫的轮廓已经模糊在暮色中,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一个卖花的老妇人慢悠悠地走过,篮中的桃花所剩无几。

"老婆婆,"他推开窗唤道,"剩下的花我都要了。"

老妇人惊喜地抬头,将花篮举起来。曹兰卿放下几枚铜钱,用绳子将花篮吊上来。这些花已经不太新鲜了,但香气依旧浓郁。他将花瓣撒在刚写完的手稿上,看着那些粉白的精灵覆盖住墨黑的字迹。

"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你在哭了吧。"他轻声对手稿说,然后笑了。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不再为过去流泪。那些痛苦、屈辱、不甘,都化作了笔下一个个荒诞又动人的故事。

夜色渐浓,曹兰卿点燃了书案上的油灯。灯光下,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高大而孤独。但当他拿起笔,蘸满墨汁时,影子便分裂成无数个——有皇帝曹兰卿,有傀儡曹兰卿,有文人兰卿居士...所有的他都在这一刻达成和解。

笔尖落在纸上,新的故事开始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黄金打造的宫殿,里面住着一个不会笑的孩子..."

窗外,最后一瓣桃花随风飘落,轻轻粘在窗棂上,像是一个温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