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四年二月,关陇大地依旧被厚重的冰雪覆盖。呼啸的北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长安行台的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挠着窗纸。
曹璟独坐在暖阁内,案几上堆积如山的竹简几乎要将烛光完全遮蔽。他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稍稍清醒了些。窗外,一名侍卫正在跺脚取暖,靴子踩在冻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主公,这是今日新到的灾报。"主簿裴秀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手中捧着的文书还带着屋外的寒气。他恭敬地行礼,低垂的眼睑下藏着几分忧虑,"关陇十六郡中,已有七郡上报灾情。按例拨付的赈济粮,昨日已全部发往各地。"
曹璟接过文书,指尖触到冰凉的竹简,不由得皱了皱眉。他翻开最上面的一卷,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郡受灾情况。忽然,他的手指在一行字迹上停住了——"安定郡上报冻死百姓二百余口"。那墨迹似乎比其他字要深一些,像是书写之人用力过猛所致。
"安定郡的赈济粮,是谁负责押运的?"曹璟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主簿裴秀的后背沁出一层细汗。
"回殿下,是...是郡丞王祎。”主簿裴秀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曹璟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节奏不快不慢,却让主簿裴秀的心跟着一颤一颤的。暖阁内一时只剩下这规律的敲击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去请钟士季来。"曹璟突然开口,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殿外就响起了稳健的脚步声。钟会一袭墨色锦袍,肩头还带着未化的雪粒,却丝毫不显狼狈。他从容行礼,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主公深夜召见,不知有何要事?"
曹璟直视着钟会的眼睛,开门见山道:"关陇灾情复杂,我担心有人借机中饱私囊。"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竹简,"士季可愿暂代巡风使一职,替孤走一趟?"
钟会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他拢了拢衣袖,声音清朗:"主公所虑极是。这赈灾之事,最易滋生蛀虫。"他微微前倾身子,"会愿往。"
曹璟盯着钟会看了片刻,忽然从案几下取出一枚铜印,轻轻推到钟会面前:"此乃巡风使印信。记住,我要的是实情。"
钟会双手接过印信,指尖在冰冷的铜印上摩挲了一下,笑容中多了几分深意:"主公放心,会定当...秉公办理。"
窗外,北风突然猛烈起来,吹得窗棂"咯吱"作响。烛火剧烈晃动,在两人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金城郡·太守府
"钟使君远道而来,下官略备薄酒,为您接风洗尘!"金城郡守满脸堆笑,眼角挤出几道褶子,躬身将钟会引入厅内。他一边引路,一边偷眼打量这位行台派来的巡风使,心中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应付。
厅内早已备好筵席,案上摆满珍馐——烤得金黄的羔羊肉泛着油光,鱼脍切得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甚至还有反季的鲜蔬瓜果,在这关陇苦寒之地显得尤为奢侈。钟会目光扫过席面,唇角微扬,执箸浅尝了一口鱼脍,笑意温和:"郡守有心了。"
郡守见他神色如常,心中稍定,连忙举杯劝酒:"使君一路辛苦,请多饮几杯暖暖身子!"
酒过三巡,郡守已有些醉意,面色泛红,说话也放肆起来。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使君放心!金城虽遭雪灾,但下官治理有方,百姓无虞!粮仓充足,绝无冻馁之忧!"
钟会含笑点头,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他这一路行来,关陇遍地灾民,饿殍冻骨随处可见,而这金城郡守却能大鱼大肉,席间甚至还有江南的鲜果,岂非天大的笑话?
宴席散后,钟会回到驿馆,立刻召来心腹侍卫,冷声道:"去查郡仓,我要知道所有的账目。"
当夜,随行侍卫暗中潜入郡仓,彻查账册。果然,朝廷拨下的赈济粮竟有半数被截留,账目混乱不堪,亏空之处皆以"损耗"搪塞。侍卫还发现,郡守私下将官粮高价倒卖,中饱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