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都汗出如浆,如丧考妣,也不起身了,就这么四肢并用爬进了庙门,全然没有半点筑基修士的尊严和体面。

平日里恢宏肃穆的明亮殿堂如今昏暗无光,曾经美艳不可方物的巫尊,如今和任何一位垂死的老人并无区别,披头散发,呆呆地跪坐在殿前。

身后便是天目山祭祀的巫神蜚,古时巫神流传下来的形象都与凶兽无异。

小主,

蜚的形象有点像一头人立而起的白牛,长着蛇尾,额头处有且只有一枚眼睛,幽幽地俯瞰着殿下的几人。

殿中沉闷死寂,无形的威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两位庙祝的身子抖如筛糠,看着前方那位将死老人,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眼睛挖下来。

其中一人鼓起勇气,颤巍巍地说道:

“师,师尊……”

天目山上的修士或多或少都有在巫尊座下修习咒箓,这一声师尊虽有套近乎的嫌疑,却也没叫错。

老人听了,浑浊的双眸微微眯起,颇为吃力地辨识着,声音却难得有几分宽慰:

“怜瑶,是你来了。”

两人面色同时一僵。

天目山上的修士都能称呼这位巫尊一声师尊,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巫怜瑶,这位巫红裳伤伤重归来,在死魂狱中收下的弟子,才是她真正的传人。

彼时的巫红裳已经沉沦数十年,神智浑浊,为了避死延生不择手段。

巫神试炼也从原先的选拔人才变成了如今阴森恐怖的模样。

巫怜瑶虽然出身尊贵,但最开始也并非巫尊的弟子,而是家族斗争的牺牲品,被送进死魂狱当活祭品的。

没有人知道她在其中经历了什么,只知她通过了三个关卡,去到了最深处。

【见巫真】

传闻巫红裳见到她时,已经所剩不多的神智再度清醒过来了,在那魂狱的最深处,她教导了巫怜瑶十日,并把巫尊的信物交给了她。

仅仅十日。

所以巫红裳会认错也不算奇怪。

两人跪在地上,根本不敢说话,但老人双眸浑浊,却向前一步,伸手去拉她:

“怜瑶……一晃你都这么大了,为师还记得当年你小小一个……如今也是筑基了,好啊,好啊……我天目山后继有人……”

她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我死之后……丹位,丹位就由你继承……莫要堕了为师的威名……”

『!』

那庙祝闻言,脸上的惶恐霎时间烟消云散,两眼放光,掩盖不住的狂喜几乎要从眼里淌出来。

一旁的另一人听了此话,眼睛都直了,心中涌起无限的贪婪和嫉妒,忍不住也开口说道:

“师尊。”

不叫还好,一说老人顿时从迷茫浑噩中转醒,疯狂和冷酷又一次回到了那双浑浊的眼眸中,无比可怕的气势从干枯的身躯中升腾,上接天目,下应山川。

她看清了眼前之人,顿时勃然大怒:

“尔等猪狗不如的蠢才也敢图谋我的丹位?!”

“那是我的丹位!我的!”

她一掌拍下,那正因为得了巫尊承诺而狂喜的庙祝立时身首分离,脑袋在半空中炸开,碎成漫天的血块,溅得旁边那庙祝满脸都是。

那人吓得肝胆俱裂,不敢擦拭脸上的污秽,连忙将头颅重重埋低,只听得面前老人幽幽说道:

“我还没死……”

她站起身,没有再看面前跪伏的庙祝,迈步走出庙门。

天空中风云涌动,天目移位,注视着暴露在天光下的老人。

巫红裳仰起头,一身满是血污的长袍随风飞扬,她冷冷望着四方,藏身在重重阴云之后的巫尊们只觉心中一寒。

“我可还没死呢……”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口中挤出这么几个字,灿烂的血光从她身后绽放。

一道道森然可怖的孩童笑声回响在天地间,天空中的瞳孔眨了眨,无数泛着血光的影子飞了下来。

那是一头头古怪的透明飞鸟,本是看不见的,却在血光中显了形体,此前正是这种精怪在天目山上劫掠鲜血。

它们在巫红裳头顶盘旋,落地则化作人形,时而猪首人身,时而披鳞带翅,时而形如枯木。

鬼车,山魈,山膏,木魅……都是山越一带有名的山间精怪。

这些影子不断变化着不同的模样,慢慢的,通体染上淋漓的血光,一片血光中,巫红裳缓缓升上天空。

『她开始了。』

那些暗中关注着此地的巫尊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巫红裳已经开始抬举体内丹位。

神通感应丹位,是求丹的前提,若是要证道天人,则需要以圆满的丹位神通,抬举丹位,化作登天之阶。

最先显化的丹位,乃是【魑魅】。

山越林间多生精怪,擅变化,喜食人血,唤为魑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