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机出在秋猎那天。我的马突然发了疯往悬崖冲,紧要关头郭无为一箭射穿了马眼。我滚在草丛里抬头看,老东西握弓的手稳得像块石头。夜里侍卫呈上带血的马鞍,内衬里缝着辽国特产的毒蒺藜。郭无为跪在帐外说了句:"陛下该选妃了"。
腊月里选了八个秀女进宫,有个姓张的丫头眼睛活像刘继恩。我在她宫里连宿了七晚,第八天晨起时发现枕头底下压着张血书——她爹是当年被郭无为流放的刺史。早朝时我当众咳出口黑血,郭无为递帕子的手比往常慢了三拍。
开宝四年上元节,我带着文武百官上双塔寺祈福。郭无为在佛前点了三支胳膊粗的香,青烟缭绕里突然说了句:"释迦牟尼也是弑兄继位"。我手里的佛珠串"啪"地断了,檀木珠子滚了一地。当晚暗卫来报,郭无为的马车绕道去了辽使驿馆。
二月二龙抬头,我召郭无为到后苑看新挖的鱼池。老狐狸刚凑近池边,我突然拽着他大氅往后仰。俩人扑通掉进冰水里时,我死死扣着他手腕:"当年马厩里你说朕能成大事,可还算数?"郭无为的灰鼠皮吸饱了水,沉得像块棺材板。他被捞上来时嘴唇发紫,却笑得瘆人:"官家终于学会杀人了"。
三月初九,郭无为在早朝时突然抽搐倒地。我扑过去抱着他喊"亚父",摸到他怀里有封写给赵匡胤的密信。老东西最后瞪着我,手指头在砖地上抠出血道子。我亲自给他换了三遍寿衣,最后把刘继恩那半块胡麻饼塞进他嘴里。
收拾郭府那天,从地窖里翻出二十箱龙袍料子。我站在堆成山的金丝蟒纹缎前直乐,笑着笑着突然抡起烛台乱砸。火苗窜起来的时候,闻讯赶来的辽使在门口直跺脚:"这可是上好的江南云锦!"我扭头冲他笑:"想要?跳进去捡啊"。
灭了郭党才觉出皇帝难当。批奏折批到三更天,发现十个折子八个要钱。有回看着户部账本睡着了,口水把"存粮七万石"晕成了"存粮一万石",吓得十几个县令连夜往太原运粮。最头疼的是辽国,自从郭无为死了,耶律挞烈见我就阴阳怪气:"听说南朝赵匡胤要认您当干儿子?"
开宝七年,宋军真打过来了。我站在城头上看曹彬的帅旗,转头问枢密使马峰:"咱们还剩多少兵?"这老头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算上昨天从忻州来的五百伤兵...大概三万一?"夜里我摸进马厩,把十五岁那匹枣红马放了。它跑出二里地又折回来,在宫门外嘶鸣到天亮。
守城守到第八个月,城里开始易子而食。我把宫里铜佛都熔了铸钱,结果辽国那边坐地起价,一石粮要换十个铜罗汉。有天巡城看见个老头煮着破鞋底,见我来了直磕头:"皇上尝尝?俺家祖传的炖肉法子"。我把玉佩扔进他锅里,回宫就把段太后的金冠抢了——老太太抄起玉枕砸我,当年她看刘继恩的眼神都没这么毒。
最寒心的是九月十三。跟随我十年的侍卫统领赵宏,竟然偷开城门想投宋。我在瓮城里截住他时,这汉子哭得鼻涕糊了一脸:"他们抓了俺娘..."我亲手把他绑在旗杆上射成了刺猬,转身就吐在了龙袍上。当晚梦见了刘承钧,养父还穿着那双金线团龙靴,说了句:"元儿比我有出息"。
腊月里辽国援军终于到了,领头的耶律沙却要我跪接圣旨。我在雪地里跪了半个时辰,听那蛮子念完七页废话,站起来时膝盖上结了两块冰甲。当夜宋军突然退兵三十里,我在城头看着他们的火把长龙,居然有点舍不得——这半年见的活人,比过去十年都多。
马峰劝我趁机求和,我把他最疼的小孙子抱到井边:"要不您老先下去探探路?"老头当场尿了裤子,第二天就带着降书往汴梁跑。结果宋军扣了人不杀,反倒送回三车粮食。我在城门下拆开赵匡胤的亲笔信,里头掉出片枯黄的胡麻叶——刘继恩死那天,他案头的胡麻饼还没吃完。
开宝八年开春,太原城头的冰溜子还没化透,马峰那老东西挂着宋军的腰牌回来了。我在宣政殿见他时,这老狗怀里揣着赵匡胤赏的蜜饯,袖口还沾着汴梁的脂粉味儿。“陛下您猜怎么着?”他咧着没牙的嘴直乐,“人家大宋皇帝说了,降了照样封您当彭城郡公!”我抄起砚台砸过去,墨汁子在他脑门上浇出个黑月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夜里巡城走到南门,守卒正围着火堆烤田鼠。有个愣头青掰了条腿递过来:“皇上尝尝?比羊肉嫩。”我嚼着发酸的肉丝,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匹枣红马——它去年饿死在宫墙根,骨头都被百姓捡去熬汤了。
辽国那帮孙子彻底靠不住了。耶律沙带着五万援军停在雁门关外,派来个秃头使者要我做三件事:剃发、改姓、把亲妹子送过去当妾。我在朝堂上把契丹文国书撕了当草纸,转头就让工匠把城门铁栓加粗三寸。段太后杵着拐杖闯进御书房骂街:“老刘家的脸都让你败光了!”我把她最宝贝的翡翠念珠一颗颗往火盆里扔:“您当年改嫁的时候,怎么不说刘家脸面?”
五月里宋军挖的地道通到了城墙根。曹彬这老狐狸从地下送上来个食盒,里头装着热腾腾的羊肉泡馍,还有张字条:“闻陛下喜食胡麻,特奉新饼”。我拎着食盒上城墙,当着两军的面把饼掰碎了喂乌鸦。夜里马厩里最后三匹马被人毒死了,凶手留了句话在草料槽——用的是郭无为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