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似乎是被人摘下来揣在兜里藏了有一段时间了,不少花半开半蔫的,瞧着不是很有精神。
但同时,它们又似是被人小心翼翼呵护着一路走到的这里——那些花瞧着虽已不再似刚被人折下时的那般新鲜,但花朵却大都还完整着,苏长泠盯着那捧花细细瞧了半晌,也没找见几朵有漏有缺。
放了花的男孩沉默着将手搭上门框,他像是想进屋看看他的妹妹,却又终究不曾推开那个门来。
他关门时的动作照旧小心而又谨慎,只是老木门总要吱嘎着发出些不甘的异响。
剑修穿过木门静静注视着男孩远去了的背影,她看着他肩上被柴火担子磨破了的衣衫,又瞅了瞅他脚上被石子泥粒硌出来的血泡,这会才突然意识到,其实那个沉默寡言的、努力扛起木犁的杨大志,如今也只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
——连个少年都还算不上。
他或许已经意识到缀玉身上的不对劲了。
但他并不清楚自己该如何帮她。
他是家中最大的孩子,是弟妹们的兄长,在父亲甚少归家、娘亲已经被琐事逼得近乎崩溃了的前提下,他只好——或是只能——只能沉默着背起家中余下的担子。
——事实就是,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想要真的抛弃缀玉。
但每个人却又都因着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切切实实的忽视了她、压抑了她,“抛弃”了她。
——像是一个死局。
苏长泠抿了嘴,直至此刻她才发现天道为她设下的劫难有多难渡。
展现在她面前的一切都充斥着数不清的巧合——唐末愈渐混乱了的世道、女人在这个时间恰巧诞下的一对龙凤双生,重重压在世人身上、令人日益难以喘息的,生存的压力与恐慌。
但凡少上一个,她原本就不必将自己活成那副模样。
但这万万千千个巧合,凑在一起,偏生又是那样的合理。
剑修回头望着床榻上抱紧了被子的孩子,她睡得不大安生,像是在睡梦中梦到了什么令她恐惧的东西,面上原本已干了的泪痕眨眼便又被新的水迹覆盖。
那夜,院中的漏声比往日大了不知凡几,她在床头自月升坐到天明,晨起后,昨日看着面上还有几分鲜活气的孩子,眼见着比平常瞧着更拘谨了。
——不,并不只是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