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急制三月期限算，在这段时间内能生产多少钢材？给个具体数目。”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你瞅我，我瞧你，都不敢接这个话茬儿。

要说技术层面，他们是于谦精心挑选出的技术骨干，理论上可以提供一组理想的数字。可是现实情况比理论复杂得多——

京城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让事情远不止如此简单。若是没人出来牵头拍板，几个月拖下来也是有可能的。又有谁敢当着皇上的面信口开河打包票呢？

表面上看这是个生产上的问题，可一旦涉及到规模化的制造和生产时，这类问题就不再仅仅局限于生产本身了。

皇帝的脸色逐渐阴郁了下来。最后还是有一位工部侍郎上前半步，低头说道：“回禀陛下，微臣可以给出一个理想数据，不过怕是难以切合实际情况。”

朱祁钰眉头微微一扬：“哦？”

兴安轻巧地穿过侧边的空隙，手里端着茶壶和茶杯来到他面前，给他斟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茶香淡雅清新，并不太浓烈，这也是朱祁钰平日所喜爱的口味。不喜欢喝滚烫的茶，偏爱微温；不喜浓烈厚重，钟情清浅淡雅。这一切，都被兴安看过一次，牢牢记住至今未曾更改过。

朱祁钰扫视众人：“你们都是于大人挑选的得力干员，朕信任于大人，也就信赖诸位的才能。按理讲，数学上的计算并非难事，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工部侍郎略加犹豫，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解释了起来。在他面前说话本就战战兢兢，原本心中明明白白的东西到了嘴边竟也都变成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朱祁钰越听越觉得脑袋大了一圈，在自己的强硬要求下，这些大臣确实不再念那些晦涩难懂的，转而说些模棱两可、言辞含糊的话语。一个字里似乎藏着三个意思，得让他自己去反复琢磨、揣测，这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好了好了，你就别说了，朕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工部侍郎像个复读机一样，在那儿翻来覆去地磨嘴皮子，归根结底无非就是一件事——

炼钢产业牵连千家万户。大规模搞炼钢，必然会给整个京城带来巨大的冲击。更不用说眼下外敌压境，按照朝廷部署，炼钢地点必须设在城内，影响范围也就随之扩大。

但说实话，这对朱祁钰来说反倒是其次的问题。老百姓虽然多如牛毛，终究还是百姓而已，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让这些堂堂大人正眼瞧一眼？就算这事儿真波及几十上百万人又能怎样？难道还能让人活生生饿死不成？再闹腾又能如何？难道还敢不成？就算胆子大到了敢的地步，好歹要先掂量掂量京城里的精锐大军是否仅仅摆摆样子吧！今天谁敢反叛，今晚不是死在锦衣卫手上，就是明早就被大军砍了脑袋！所以归根到底，工部侍郎以及其他大臣真正忧心和纠结的地方并不是老百姓，而是这件事牵扯到那些和他们地位相当、同样有权有势的贵族阶层之间的博弈与变化。

朱祁钰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眉间微锁，陷入深思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关于利益分配之事可以暂时放一放，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把这个炉子建起来！至于其他问题都可以慢慢商量解决。”

“朕已经命令锦衣卫专门保护你们了！如果有人胆敢抗拒或者阻挠炼钢事业，那就等于犯下了叛国罪！直接按叛国罪处置！诛灭九族，绝不宽恕！”

如此雷霆手段之下，他相信定能以最快速度把炼钢厂立起来。“总之先尽可能多地制造出钢铁再说。具体其他的事情……以后有的是时间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