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胜利是必然……不,哪怕有一线生机,联盟的数万大军,又岂会仓皇撤离。
“渴望拥抱死亡的人,留下!甘愿化为无名尸骨,甚至不求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一画的勇者,举起你们的武器!”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留下,即是赴死。
欢呼属于胜利者,而这里,只有一群走向坟墓的殉道者。
帕里斯也沉默地取下背上的长弓。
“我在运河边,等你们。”
***
北地的白昼总是短暂。
夕阳正沉,将最后一道余晖熔成金汁,泼洒在庞大的撤离人流上,那场面壮观,却也像一场盛大的葬礼。
丽芙站在一处俯瞰运河的小丘,静静地看着帕里斯调试着他的弓弦。
那背影如山般沉稳,也如山般孤寂。
在她开口前,那如山岳般的背影先传来了声音。
“您该走了,蕾芙男爵。”
“……”
“您是尊贵的魔法师,与我们这些凡人不同。您的人生不该在此地,白白葬送。”
“您不觉得……这很鲁莽吗?”
嘣!
弓弦发出一声清越的哀鸣。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一丝留恋。
将箭簇在岩石上最后磨砺了几下,他站起身,仰望着被暮色一寸寸吞噬的天空。
“是很鲁莽。即便战死,也不会得到任何承认。违背军令,将士兵带入死地的指挥官,这份污名,永世无法洗刷。”
丽芙知道。
因为她就来自帕里斯所预见的那个,悲惨的未来。
所有留下的人,都战死了,尸骨无存。
王室不可能将十数万人的性命,粉饰成一场“有价值的牺牲”。
她多想阻止他,阻止自己的父亲。
但是——
“我们这些人,本就一无所有了。在第一道防线被攻破时,我们的一切,都已化为灰烬。”
黑暗的河岸边,一点微弱的火苗亮起。
然后是第二点,第三点……
转瞬之间,星火燎原,连成一片火海,倒映在丽芙含泪的眼眸中。
“家人、朋友、故乡与家园,所有珍视之物,都已被魔族付之一炬。我们聚集于此,只为了一个信念——绝不让我们身后的人,再经历我们曾承受过的痛苦。”
“啊,啊……”
无数燃烧的火焰,是无数不屈的灵魂。
他们选择用自己的死亡,为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去争取或许只有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的时间。
“男爵阁下,若不冒昧,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希望您能将这个,交给我的女儿。”
帕里斯递来一截断裂的短杖,与她手中的那一半,材质、断口,分毫不差。
那熟悉的触感,温润中带着一丝裂痕,仿佛承载着穿越时空的温度,灼痛了她的指尖。
“我曾将另一半交给了女儿,想着或许还有再见之日……现在看来,恐怕是无法实现了。”
“……”
“希望您能代我转交。啊,我女儿的名字是……”
“我知道。”
“嗯?”
丽芙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呜咽声冲出喉咙。
她挤出一个比哭更扭曲的笑容。
“我一定……呜……一定,会交到她手上的。”
“多谢您。那么,祝您……”
就在帕里斯困惑的目光与丽芙决堤的泪水交汇的瞬间——
一道撕裂空间的白光轰然炸开!
【白魔法:传送门】
“哈啊,该死的……”
刺目的光芒中,一个身影踉跄着跌出,带着满身不属于此地的时空乱流。
那是一位白发曳地的女魔法师,她无视帕里斯瞬间绷紧的弓弦,只用眼角的余光不耐地扫了他一眼,声线便如冰冷的铁鞭般抽了过来。
“喂,你!”
“您是……?”
“理事长?您怎么会……”丽芙也愣住了。
“什么理事长!?我是天璇魔塔的塔主!”
与丽芙记忆中截然不同,眼前这位气质凌厉的女性从怀中掏出两枚一模一样的徽章,不容分说地丢到丽芙和帕里斯面前。
随即,她带着无尽的烦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问道:“把这玩意儿送给我的那个混蛋,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