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黄牛票后,许悦成了甲方

“徐岳,谢谢你的喜欢。但上港和申花?不可能的。” 她当时站在虹口足球场外巨大的申花队徽灯箱下,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申花主场球衣,蓝色映着她的脸,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比赛,“立场不同,怎么相爱?” 说完,她甚至对他礼貌地、疏离地点了点头,转身汇入了那片蓝色的海洋,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立场?徐岳扯了扯嘴角,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他低头,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手机相册里一张加密的截图。那是几年前一篇旧闻的截图,标题触目惊心:“恒大亚冠决赛门票惊现天价,VVIP席元限量十张!” 图片里,模糊的电子票根上,那个“”的数字,像一枚烧红的烙印。当时他还在上港青年队混日子,看到这新闻只觉得荒谬,有钱人的游戏。现在?

呵。立场不同?现在他眼里只有立场带来的差价。上港票、申花票、蓉城票……在他这里,统统只是商品代码,区别只在于买入价和卖出价之间的数字跳动。他徐岳现在的立场,就是钱。许悦?申花女神?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蓉城财务张经理发来的银行转账电子回单截图。徐岳看了一眼,六万四千四,一分不少。他收起手机,不再理会群里还在刷屏的抱怨和试探,转身挤出依旧喧嚣的广场。

燥热的空气裹挟着人声扑面而来。徐岳拉高了T恤的领口,挡住口鼻,大步流星地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拥挤的人潮中显得格外利落,甚至有点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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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凤凰山专业足球场,蓉城红主场对阵泰国曼谷联的亚冠附加赛,如期点燃了这座城市的沸点。

震耳欲聋的“雄起”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一波接一波地撞击着VIP包厢那巨大的落地隔音玻璃,嗡嗡作响,却无法完全穿透进来。包厢内,空调冷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看台上蒸腾的热浪仿佛两个世界。长条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精致的果盘、冷食、冒着气泡的香槟塔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几个穿着笔挺衬衫、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正对着下方沸腾的球场指指点点,唾沫横飞地谈论着刚才蓉城队那个差点破门的头球。

徐岳独自一人靠在包厢最角落的沙发里,手里也端着一杯香槟,金黄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荡,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微响。他没什么心思看球,目光有些游离地扫过包厢内的一切——锃亮的银质餐具,穿着合身制服、安静穿梭服务的侍者,还有那几个男人手腕上若隐若现的昂贵表盘反光。这一切,连同他屁股底下这张舒适的沙发,都是那张“3888”的VIP门票换来的入场券。

他呷了一口冰凉的酒液,喉结滚动了一下。甜腻的果香混着酒精的辛辣滑入食道,带来短暂的刺激。值吗?他问自己。对于下面看台上那些扯着嗓子嘶吼、汗流浃背的普通球迷来说,这价格无疑是在吸血。但对于包厢里这些谈笑风生的“成功人士”呢?可能只是一顿饭钱,一次无关紧要的社交入场费。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银行APP的推送。徐岳点开,看着“蓉城亚冠附加赛票款”那一栏后面跟着的一长串数字,后面还紧跟着几笔小额的“智能货柜零食分成结算”。嘴角终于牵起一个真实的弧度。值。当然值。

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包厢门口。那里站着两个穿着蓉城俱乐部黑色工作POLO衫的工作人员,正低声交谈着什么。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封面上印着几个加粗的艺术字:“凤凰山球场商业权益招商手册”。另一人则指着下方靠近球员通道入口的一片区域,似乎在介绍着什么。

徐岳的目光在那份招商手册上停留了几秒。他听不到具体内容,但那些字眼却异常清晰——“200+模块化广告点位”、“全方位品牌曝光”、“智能货柜独家合作分成”、“至尊企业伙伴”……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张经理前几天酒桌上吹嘘的话:“……拆得细啊!连球童衣服后背、更衣室里的饮水机标签都单独算钱!一场比赛,热身区围挡那广告,LOGO能给你播六十遍!十五万一年,抢破头!”

资本永不眠。球场上的拼杀,远不如看台下的生意精彩。徐岳晃了晃杯子,冰块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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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场比赛激烈胶着,曼谷联的反击打得有声有色,引得看台上惊呼连连。包厢里的气氛也更热烈了些。徐岳觉得有些气闷,起身推开厚重的隔音门,走到外面相对安静的环形走廊上透气。走廊连接着其他VIP包厢和通往球场内部办公区的通道。

刚走了几步,走廊拐角处一间包厢的门开了。几个穿着同样黑色俱乐部POLO衫的人簇拥着一个西装革履、颇有派头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那中年男人红光满面,手里还端着半杯红酒,正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旁边的人频频点头附和。

“刘总放心,智能货柜的位置绝对是最优的!就在主看台通道口,人流量最大!分成比例我们俱乐部绝对是诚意十足……”

徐岳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身体隐在走廊一盆高大绿植的阴影里。他的目光掠过那几个工作人员,最后,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落在人群稍后一点的一个身影上。

那是个年轻女人。一身剪裁得体的烟灰色职业套装,勾勒出利落的线条。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微微侧着头,专注地听着前面那个“刘总”说话,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和一支触控笔,偶尔在屏幕上飞快地点记着什么。走廊顶灯的光线柔和地洒下来,照亮她半边侧脸。鼻梁挺直,下颌的线条清晰而冷静,褪去了几分记忆中的青涩,多了几分职场淬炼出的干练。

徐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腔生疼。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种近乎耳鸣的嗡响。

许悦。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或者至少,已经把那根刺埋得足够深。可这个名字,这张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以如此陌生的姿态,重新砸进他的视野里。不是虹口足球场外那片蓝色海洋里倔强的申花女球迷,而是眼前这个,在蓉城主场VIP包厢外,冷静记录着商业谈判条款的职业女性。

她怎么会在这里?穿着蓉城俱乐部的工作服?申花的人……跑到死对头的地盘来考察?徐岳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荒谬的念头纷至沓来。

就在这时,许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记录的动作顿了一下,微微抬起眼睫,目光精准地朝徐岳藏身的绿植方向扫了过来。那眼神,冷静,锐利,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像手术刀一样,瞬间剥开了阴影的遮蔽。

两人的视线,隔着几米的距离,在充斥着球场喧嚣余音的走廊里,猝然相撞。

时间仿佛凝固了。徐岳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愕然,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但仅仅是一瞬,那抹愕然就被一种更深的、冰封般的陌生和疏离所覆盖。她认出了他。徐岳无比确定这一点。但她的眼神里,没有故人重逢的波动,只有纯粹的意外,以及一种迅速筑起的、公事公办的壁垒。

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目光在徐岳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像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极其自然地移开,重新落回前面的“刘总”身上。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只是徐岳一个人的幻觉。

前面那个被称作“刘总”的中年男人还在热情洋溢地展望合作前景,一行人簇拥着他,谈笑风生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许悦安静地跟在后面,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规律而清脆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徐岳骤然失序的心跳上。

那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

徐岳依旧僵在原地,背靠着冰凉的大理石墙壁,绿植宽大的叶子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掌心里传来湿冷的黏腻感,他才发现自己刚才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

包厢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掌声,夹杂着狂喜的嘶吼——大概是蓉城队进球了。巨大的声浪穿透隔音门,冲击着整条走廊。

徐岳却觉得周遭一片死寂。只有许悦最后那个冰冷的、毫无波澜的眼神,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还有她胸前,刚才惊鸿一瞥间,似乎别着一个深蓝色的、小小的方形工牌。距离太远,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他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低头看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几个深红的月牙印。半晌,他扯动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

立场不同?好一个立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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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结束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卷走了大部分的热浪和人声。凤凰山巨大的钢结构穹顶下,只剩下零星的清洁人员和安保在走动。燥热的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未散的硝烟味、汗味和爆米花的甜腻气息。

徐岳没跟那群包厢里的“成功人士”去参加赛后更奢靡的夜场活动。他拒绝了张经理热情的挽留,一个人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成都灯火通明的夜色里穿行。车窗开着,灌进来的风带着夏夜的闷热,却吹不散心头的烦躁。

小主,

许悦那张冷漠的侧脸,还有那个冰封般的眼神,像卡在齿轮里的沙粒,硌得他浑身不舒服。她怎么会出现在蓉城?还穿着俱乐部的工作服?巨大的问号悬在头顶,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