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推车的铁轮碾过坑洼积水的地面,溅起浑浊的水花,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噪音,在这片废弃工业区的死寂中,传得格外远。冰冷的雨雾沾湿了曹诗琪的睫毛,让她视野中的一切——锈蚀的管道、斑驳的墙体、远处如同巨兽骨架般的冷却塔——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沈屹舟推着她,步伐稳定,方向明确。他似乎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穿梭在厂房之间的狭窄通道和堆满废弃物的空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大路。那个被他拖在身后的、由蓄电池和破烂电路板组成的简易设备,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划出一道断续的水痕。
曹诗琪蜷缩在冰冷的手推车上,身体的疼痛和心灵的疲惫让她几乎麻木。她不再去思考沈屹舟到底想干什么,也不再徒劳地猜测自己的命运。她只是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感受着身下铁板传来的每一次颠簸,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不知过了多久,沈屹舟在一座格外高大的、似乎是旧化工厂主体建筑的阴影下停了下来。这座建筑的外墙大部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几个巨大的反应釜沉默地矗立着,如同史前巨兽的遗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加刺鼻的、混合着化学品和腐烂物的气味。
他松开手推车,任由它停在一个积水的浅坑旁。然后,他走到那座建筑侧面一个半坍塌的、通往地下的通风井口。井口的铁栅栏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洞口,里面散发出阴冷潮湿的霉味。
沈屹舟将那个简易的干扰信号设备拖到通风井口,仔细地将电缆顺着井壁放下去一截,确保设备主体悬空,不会立刻被井底的积水浸泡。他调整了一下电路板上的几个旋钮(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拆下来的),然后接上了汽车蓄电池的正负极。
一阵轻微的、但比之前笔记本电脑风扇声要响得多的嗡鸣声从井口下方传来,设备上几个残存的LED指示灯开始不规则地闪烁起来,发出微弱的光芒。
“在这里,信号的折射和放大效果最好。”沈屹舟直起身,像是在对曹诗琪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足够覆盖半径五百米内的常规通讯,并且……能让我发出的‘回响’,传得更远,更清晰。”
他拿出那个黑色通信器。此刻,通信器的屏幕不再是幽蓝色,而是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夹杂着雪花的暗红色。他再次输入了一系列指令。
这一次,曹诗琪似乎看到通信器屏幕短暂地闪现过几个扭曲的字符,像是【Broadcasting...】和【Echo_Protocol_Active】。
他到底在广播什么?所谓的“错误回响”究竟是什么内容?
做完这一切,沈屹舟将通信器揣回口袋,走回手推车旁。他没有看曹诗琪,而是将目光投向工业区更深、更黑暗的方向,那里隐约可以看到零星的、似乎还在运作的工厂灯火,如同荒野中的鬼火。
“他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在这里。”沈屹舟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雨雾中,“或者说,他很快就会收到我特意为他准备的……‘问候’。”
这个“他”,无疑指的是沈兆安。
曹诗琪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缩紧。主动暴露位置?引沈兆安过来?这简直是疯狂的自杀行为!
“你……你把他引过来?为什么?”她忍不住问道,声音干涩。
“为什么?”沈屹舟终于低下头,看向她。雨雾在他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让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显得更加朦胧难测,“因为有些错误,需要在它发生的地方,由制造它的人,亲眼见证它的后果。”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