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未散,血腥混着焦糊气沉甸甸压在每个人胸口。
方才还喊杀震天的战场,此刻只剩一片死寂。
四千饥兵伏尸之处,断戟残矛与褪色的白巾混杂在暗红的血泥中,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惨烈。
混世魔王樊瑞面如金纸,瘫软在地,气息奄奄,法术反噬,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项充与李衮被绳索紧缚,由梁山士卒押着,二人虽闭目待死,眉宇间那股不甘与桀骜却未散尽。
破阵之后,刘备没有接受部众的欢呼,也不曾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他只是默默脱下沾满征尘的头盔,递给身旁亲卫,步履沉重地走向那片尸骸枕藉的战场。
阳光刺破云层,落在他染血的烂银铠上,却照不亮他心头那沉甸甸的阴霾。
刘备走过一具具年轻的尸体,看着那些至死仍紧握着简陋农具改成的兵器,看着他们头上那早已被血污浸透,却依旧刺目的白巾。
这些面孔大多稚嫩,却因饥饿与苦难而扭曲,永远定格在生命最后一刻。
这位方才在万军之中指挥若定,凛凛如天神的雄主,脚步停在了一具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尸体前。
那少年蜷缩着,手里还死死抓着一小块干硬的饼饵。
刘备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替他轻轻合上了那双充满恐惧与不解的眼睛。
在两军阵前无数目光的注视前,竟潸然泪下。
两行热泪毫无征兆地滑过他坚毅的脸颊,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刘备没有掩饰这份悲恸,起身环视跟随过来的朱武,公孙胜以及一众梁山头领,声音沙哑而沉痛。
“收敛所有阵亡将士的遗体,不分敌我,妥善安葬。他们非是贼寇,皆是这吃人世道下的可怜人。厚葬之,立碑铭记,让后人知道,此地曾埋骨几何!”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原本因胜利而有些躁动的梁山士卒渐渐安静下来,纷纷垂首默立。
随后,刘备走到被俘的项充与李衮面前。
二人听得脚步声,皆闭目引颈,只求速死。
然而,预想中的刀斧并未加身,束缚他们的绳索反而被一一解开。
刘备拾起项充遗落在地的一面团牌,只见上面刀痕箭孔密布,却依旧结构坚固,不禁赞叹。
“能将团牌技艺操练至此,实属不易。如此精良的守御之法,若能用于保境安民,护卫一方百姓,该有多好……”
项充与李衮猛地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为他们松绑,还出言称赞他们技艺的敌人,一时相顾无言,心中百味杂陈。
然而,刘备却已经走到萎靡在地的樊瑞面前,俯身将人扶起。
他目光如炬,直视着樊瑞涣散的瞳孔,沉声道:“大贤良师张角,欲立黄天。某不才,亦欲在这梁山之上,为天下苍生,存一丝汉家正气,留一方仁义净土。先生效仿张角,可知其为民请命的初心否?”
“为民请命……”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樊瑞混沌的脑海中炸响,震得他浑身一颤,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