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突然紧了些,吹得三个人的衣角都猎猎作响。
小红瞥见小丽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刚要开口,就见小丽突然把脸埋在膝盖上,指缝里漏出点压抑的呜咽。
小红伸手搭在她背上,掌心触到的肩胛骨像两块硌人的石头。“那年在交易所,我看着数字往下掉,就像看着自己一点点沉进水里。”小丽的声音混着抽泣,“手里攥着的股票单都被汗浸湿了,字都糊了……”
“我在监狱里数过砖。”小艳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四百七十二块砖,每天数一遍,数到第三百天的时候,蒲公英开花了。”她低头看着花盆里的白茸毛,“那时就想,哪怕困在墙里,根也得往下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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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没说话,只是把花盆往小丽那边推了推,让三盆花挨得更近些。风卷着远处的霓虹落在花盆上,把灰黑、深褐、土黄的三色泥土染得忽明忽暗,倒像是把她们的过往都摊开在暮色里,任风细细翻阅。
露台通往礼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老护工的身影被走廊的灯光拉得很长,像片飘进来的云。
她手里捧着张泛黄的稿纸,边缘卷得像朵干枯的花,走到小艳面前时,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整理琴房时发现的,”她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像浸过温水般温润,“琴凳最底下的缝里卡着,纸都快烂了。”
小艳的指尖刚触到稿纸,就抖了一下。
那熟悉的花体钢笔字她认得——是母亲的笔迹,当年母亲总在灯下写乐谱,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曾是她童年最安稳的催眠曲。纸页边缘有几处水渍晕开的痕迹,把五线谱上的音符泡得有些模糊,倒像是谁的眼泪曾落在这儿。
“妈写的?”小丽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页。晚风突然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骨上那道浅疤——是当年在交易所被人群推搡时撞的。小红也凑近了些,三个人的影子在稿纸上叠成一团,像株紧紧依偎的植物。
暮色里,那些中文小字渐渐清晰起来。母亲的笔迹在音符间隙游走,笔锋时而颤抖时而坚定,像条在暗夜里摸索的河:
“她们是落在不同土壤的种子,贫瘠、酷烈、或沾满尘埃。”
小艳的指腹抚过“贫瘠”二字,突然想起监狱墙根下那点可怜的土,想起饭勺刻在砖上的音符如何被雨水泡软。
那年母亲第一次来探监,隔着铁窗塞给她半块干硬的饼,自己却在外面站到天黑,后来才知道,母亲是没凑够回程的车票钱。
“无需苛求同样的花开,不必哀叹各自的姿态。”
小红的目光停在“姿态”二字上,眼角突然有些发潮。
想起父亲自焚未遂后躺在病床上,浑身裹着绷带像个木乃伊,全力救治,还是走了。
她想起顶班前她在纺织厂加班到凌晨,回医院的路上踩着满地月光,突然觉得自己像株被踩进泥里的野草,却偏要挣着往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