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落山时,子弹快打完了。李明远让大家围坐成圈,地上的弹壳反射着夕阳的光,像撒了一地碎银子。“知道为啥让你们来靶场不?”他捡起颗弹壳,在手里掂了掂。
张石头抢着说:“练准头!打得准才能杀鬼子!”
“不全是。”李明远把弹壳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枪是工具,得知道啥时候该开枪,啥时候不该开。比如鬼子在村里抢东西,周围都是老乡,咱不能当着老乡的面乱开枪,得找机会绕到背后;比如遇到妇女小孩,宁可放跑鬼子,也不能伤着自己人。咱是八路军,不是胡子,枪口得对着该打的人。”
周小满在本子上记着,笔尖在纸上沙沙响,突然抬头:“连长,那要是……要是情况紧急,必须开枪呢?”
“那就得保证一枪打中,”李明远看着他,眼神很认真,“子弹有限,咱的机会也有限,每颗子弹都得算着用。浪费一颗子弹,可能就意味着少杀一个鬼子,多让一个老乡受苦。”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大家的影子拉得很长。王铁蛋突然扯了扯李明远的袖子,声音压得很低:“连长,俺刚才好像看见靶场那边有动静,芦苇丛里,像有人躲着看。”
李明远脚步一顿:“看清了吗?是啥样的人?”
“没太看清,就一闪而过,像是个穿灰布褂子的汉子。”王铁蛋挠了挠头,“说不定是俺看花眼了。”
李明远没说话,让大家加快脚步往回走,自己落在后面,回头望了眼河滩。暮色里,远处的芦苇丛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有无数双眼睛藏在里面。他摸了摸腰间的枪,枪套里的槐花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香,心里却多了个沉甸甸的念头:这靶场,怕是不太平。
芦苇荡里的眼睛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李明远就带着周小满和刘和尚往河滩去。周小满背着个单筒望远镜,是从鬼子据点缴获的,镜片上还有道划痕;刘和尚揣着两把匕首,是他自己磨的,刃口闪着寒光——他说“悄无声息的活,用刀比用枪靠谱,省子弹”。
露水把芦苇叶压得弯弯的,走在里面,裤腿很快就湿透了,冰凉的水汽顺着裤管往上爬。刘和尚走在最前面,他光着脚,踩在泥里悄无声息,像只警惕的狸猫。突然,他停住脚步,弯腰指着地上的脚印:“有人来过,不止一个。”
那脚印比军靴小,像是布鞋踩出来的,在泥里陷得挺深,边缘还有些打滑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带着重物走过。周小满蹲下来,掏出尺子量了量:“鞋码差不多,都是四十码左右,像是同一个人来回走了几趟。”他掏出本子,用铅笔仔细画下脚印的形状,“你看这边缘,磨损得厉害,应该是穿了很久的旧鞋,鞋底都快磨平了。”
往前走了百十米,芦苇丛突然空出片小空地,大概有两张桌子那么大。地上有堆烧过的火堆,灰烬还带着点温度,里面埋着几个罐头盒——是鬼子吃的那种牛肉罐头,铁皮上印着“大日本帝国陆军”的字样。李明远捡起个罐头盒,底部有个小孔,像是被钉子扎的,里面的肉渣早就没了,只剩下点锈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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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观察靶场。”李明远指着火堆对面的芦苇,那里的芦苇被人压平了一片,正好对着昨天打靶的方向,“他们在这里蹲了不少时候,用罐头盒当凳子,扎个小孔排水。”他扒开旁边的芦苇,发现里面藏着个破麻袋,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干硬的窝头,还有个旧水壶,壶嘴里堵着团布,倒过来晃了晃,还有点水响。
“不像鬼子。”刘和尚捏了捏窝头,玉米面掺着糠,硬得像石头,“鬼子不吃这玩意,他们有罐头。”他又闻了闻水壶,“里面是井水,带着点土腥味,不是鬼子喝的那种桶装水。”
往回走时,太阳已经爬上山头,金色的光透过芦苇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周小满突然扯了扯李明远的袖子,声音发紧:“连长,你看那边!”
远处的土坡上,一个穿着灰布褂子的汉子正往这边看,手里还拿着个什么东西,像是望远镜。见他们望过去,那汉子吓了一跳,转身就往树林里跑,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追!”李明远喊了声,三个人立刻冲了上去。那汉子跑得飞快,在田埂上蹿来蹿去,很快就钻进了树林。刘和尚循着脚印追了一段,回来时手里拿着个布片,是从褂子上勾下来的,灰扑扑的,边缘绣着个模糊的“陈”字。
“陈家沟的。”李明远认出这布料,是陈家沟特产的粗麻布,那边的人爱在衣角绣自家姓,“上个月鬼子去抢过粮,村里的人怕是吓怕了,见了穿军装的就提防。”
回到队里,李明远把布片给赵刚看。赵刚摸了摸布面,又闻了闻:“是陈家沟的手艺没错,那边的麻是自己种的,带着点草木灰的味。”他想了想,“陈家沟离这儿十里地,村里有个民兵队,队长叫陈老实,是个厚道人,就是胆子小,被鬼子吓破了胆。”
“会不会是……”周小满欲言又止,手里的铅笔在纸上转来转去,“会不会是他们怕咱是假八路?听说鬼子经常扮成八路骗粮食。”
“有可能。”李明远点头,“这几年鬼子和伪军没少干这事,老乡们警惕性高是好事。”他转向正在擦枪的张石头,“你下午带两个人去陈家沟,别带枪,买点红糖当礼物,跟老乡聊聊,就说咱是来打鬼子的,不是来添麻烦的。”
张石头拍着胸脯应下来,把枪往墙上一挂:“放心吧连长,俺嘴甜,保证把事办妥!”临走时赵刚又嘱咐:“嘴甜着点,多听少说,别让人觉得咱凶巴巴的。见了老人多喊叔婶,见了年轻人称兄弟,先把隔阂消了。”
傍晚时,张石头回来了,肩膀上挎着个空篮子,脸上却带着笑,进门就喊:“连长,找着人了!那汉子就是陈老实,他说昨天看见咱打靶,怕咱是鬼子的圈套,就带着人盯着,想看看咱到底是不是真八路。”
他掏出个皱巴巴的纸条,是陈老实写的,字歪歪扭扭的,墨水都晕开了:“俺们不是不信你们,是被鬼子吓怕了。要是真打鬼子,俺们能帮着放哨、送情报,啥苦活累活都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