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负责侧翼的包抄和对敌军后方的袭扰。
最后一位,是所有学员中最早外出的,代号“乙巳”的钱远山。
他沉默寡言,却是整个团队中最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是南洋华人二代,擅长多国语言,早在几个月前就被新加坡的“四海通”商行李齐名借调走,负责苏门答腊的事务,和英国人密切沟通。
他的任务,是负责情报、渗透以及与南洋本地势力的联络。
他们五人,将组成此次苏门答腊战事的最高指挥部。他们所能调动的,是陈九在南洋地区秘密集结的,以太平天国老兵和九军骨干为核心的精锐,以及……数万条等着他们去拯救和武装的华工的性命。
门被推开,陈九走了进来。
他眼窝深陷,血丝在眼底织成一张网,那是连月奔波烙下的印记。
可当他的目光掠过面前五张年轻而嶙峋的面孔时,那倦意竟如晨雾遇火,蒸腾成一种近乎灼人的光。
“坐。”
只一字,音不高,却仿佛让这间屋子里的风都停了。
五人如刀入鞘,齐整落座,脊柱绷得笔直。
陈九从香港星夜兼程而来,未曾歇鞍,开口时甚至忍不住咳嗽几声。
“我晓得,”他声音低哑,“你们在学营,已将每个战术拆解过千百回。从抢滩、渗透,到设伏、强攻,这片南洋的山川水脉,早刻在你们骨子里,比港澳任何一张海图都更真切。
你们剖析过红毛鬼的阵仗,清楚他们枪炮的长短,最近几月更是仔细研究需诶下了德利每道水脉、每条山径。”
他缓缓转身,手按在粗糙的桌面上,指节嶙峋:
“但今日,我不是来发令的。实话讲——我无令可发。”
这句话像颗石子,在五个年轻人眼中惊起波澜。
“我本是海上讨食的渔人,”
陈九嘴角牵起一丝苦纹,“在新会咸风里刨了十几年海沙,只断断续续读过几卷蒙学,连四书都不曾老老实实啃完。统领千军万马?我不曾学过。就连振华学营的门槛,我也几度想跨,终究是四处忙碌,没有时间。”
他踱到李庚面前,目光如烙铁:
“在兵事上,你们,比我更配称先生。”
“今日我只问一句——我们为何而战?”
“不为我陈九这张脸,不为华人总会多添几分筹码,更不为在苏门答腊岛抢几块地、多捞几枚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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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喉间陡然迸出金石之音:
“只为两个字——做人!”
“为南洋百万华工,挣一个‘人’字!让他们不必再像牲口般被贩卖、被屠戮!让他们能挺直脊梁,站在这片我们用血汗浇灌的土地上!让我们的同胞在洋枪洋鞭面前,知道身后也有我们的枪膛与刀刃!”
“华人总会在南洋倾尽万金,给英国人当牛做马,也不及我们真的堂堂正正拿命肃清身上的耻辱!”
他气息稍缓,眼底暗潮涌动:
“若说这般话太虚——”
“那就为你们自己!”
“用这两年多时间淌的汗、咽的苦,去证明你们不是纸上谈兵!用荷兰军官的血,去验一验你们在沙盘上推演的阵势!去告诉那些皇家军校出来的老爷——”
他手猛然拍向身后那张斑驳的南洋地图,震起浮尘飞扬:
“我陈九,不通兵法,不谙韬略。唯有一事,可对天赌咒——”
“我擅搭台。”
“从旧金山码头到今日,我只会一件事:给英雄搭台!”
“如今苏门答腊烽烟已起,台,我搭好了!”
“太平军老营里爬出来的鬼雄,跟我从金山一路杀出来的弟兄——九军的骨头,已埋在德利的山坳里!他们是你们的刀锋!”
“我用半座唐人街换来的温彻斯特,作坊里淌出的第一炉钢铸的枪,还有从美国买来的炮——都已押上性命送进雨林!”
“从你们踏上海岸那刻起,德利的兵符就系在你们腰间!无人可掣肘——我不可,阿昌叔不可,董其德亦不可!”
他眼中燃起骇人的幽火,
“我能承受的底线,是玉石俱焚。我能咽下的苦果,是尸山血海。”
“当我决意点燃南洋第一把火时,就已把这条命、这十几万兄弟的身家——全押在了这局棋上!”
他喉结滚动,最终只吐出千斤重的嘱托:
“接下来……看你们的了。”
“这世间公理——”他齿间渗出血腥气,“唯有血与火!”
满室死寂。
随后,五具年轻的身躯如惊雷炸响,
“唯有血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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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批爪哇劳工抵达德利时,范德海金将军指派的情报组官员和护卫队也登陆了勿老湾港。
他们到来的消息,瞬间席卷了整个德利地区。
那些龟缩在城市堡垒里、早已被游击队搅得惶惶不可终日的荷兰军官和种植园主们,如同见到了救世主。
情报组留下了一部分人在棉兰停留,去拜会地方行政官员。
另一拨人直接在港口设立了前线指挥部,用行动向所有人宣告:从这一刻起,德利的战争,由将军全权接管。
先抵达的军事主官向人心惶惶的地方行政官员诵读了将军的命令。
“防守,永远赢不了战争。”
“把士兵关在城墙后面,只会让他们丧失斗志,变成一群等待被宰杀的肥羊。我们要做的,是把战争带给敌人,让他们在自己的土地上流血,在自己的睡梦中惊醒!”
“此地,被军事管制,我们来打赢这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