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金的语气变得凝重。“这将是一场后勤的噩梦。布勒内湾一无所有。我们需要从全球调集资源。我做了一个初步的清单。”
他将一张纸推向菲德尔。上面清晰地列着:
1、核心设备:蒸汽锤、大型车床、龙门吊、水压机、锅炉、轧钢机。这些是帕尔默船厂的技术核心,必须整体打包运输。
关键材料:高品质钢板(初期)、精密仪器、发动机核心部件。
下面标注了来源地:英国(经合恩角或苏伊士运河)
2、通用机械:铁轨、道钉、蒸汽机车头(用于厂区和铁路支线)、工具母机。
下面标注了,美国西海岸(萨克拉门托),这些是加州公司能自行解决的,运送到不列颠哥伦比亚并不复杂。
还有生活物资:罐头食品、药品、布料、烈酒。
粮食与补给:面粉、腌肉、蔬菜、朗姆酒。我们自己的农场和供应链可以提供稳定支持。
“这个清单只是冰山一角,”
华金说,“每一项都代表着庞大的运力和复杂的协调工作。尤其是英国的核心设备,每一台都重达数十吨,航程超过一万五千英里,耗时数月。任何一次海损,都可能让整个项目延期一年。”
菲德尔仔细看着清单,手指在“合恩角”和“苏伊士运河”两个词上点了点。“不能依赖任何一条单一的路线。我们的运输计划必须是多重备份,并行推进的。”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世界地图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即便是有加州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基础和帕默尔蒸汽造船厂的技术,想要在一片荒野上建立一个蒸汽造船厂也是一个复杂浩荡的工程。
对比福州船政局和横须贺船厂都是国家主导,他们能动用的力量弱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们的行动必须以阶段来划分。到1880年之前,在布勒内湾建立一个可以自给自足的前进基地。这个阶段,一切从简,一切为速度服务。”
“华金,你立刻以加州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名义,在圣佛朗西斯科组建一个北方勘探与发展特遣队。调集我们最优秀的工程师、测绘员、后勤主管和一支由三百名武装安保人员组成的队伍。装备要精良,人员要经验丰富,最好是参加过内战的老兵。”
“拿下土地之后,接下来的三个月内,这支特遣队要完成三件事:第一,从圣佛朗西斯科用我们自己的船,将第一批一千名华工、足够使用一年的粮食、药品、工具、炸药、几台小型蒸汽锯木机,运抵布勒内湾。第二,在选定的厂址上,清理出至少五平方公里的土地,建立起一个坚固的、拥有码头、仓库和营房的前进营地。第三,对周边地区进行一次彻底的资源勘探,绘制出详细的森林、煤炭和水源分布图。”
“这支特遣队将是我们的楔子,拿下土地之后,在英国人的资金进入之前,就牢牢地钉在那片土地上。等到哈灵顿勋爵的代表坐船慢悠悠地抵达时,他们看到的将不是一片荒野,而是一个已经开始运转的工地。”
“三年内要完成骨架搭建。”
“这个阶段,我们将利用我们正在修建的加拿大太平洋铁路。
东部,物资可以通过五大湖和已经建成的铁路网运到中部的补给站。西部,我们的特遣队将立刻开始修建从布勒内湾向内陆延伸的铁路支线。
将砍伐的木材运到港口,尽快与我们从东部修过来的主干线连接。”
“与此同时,英国的重型设备将通过海路运抵。我们的前进基地必须在它们抵达前,建成能够卸载这些庞然大物的重型码头和地基。华金,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英国的船队出发的那一刻,我们的倒计时就开始了。”
“十年内,第一艘船要下水。”
“厂房建成,设备安装调试,第一批英国工程师和技术工人抵达。我们将开始建造第一艘船。不是军舰,华金,那太慢,也太复杂。我们的第一批产品,将是为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公司和太平洋渔业公司订购的五千吨级蒸汽货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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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用自己的船厂,为自己的铁路和航运公司造船。一定要自我造血。”
“等我们造出了自己的货轮,积累了经验,培养了工人,我们才会开始为皇家海军建造他们想要的巡洋舰。到那时,主动权就完全在我们手里了。我们可以决定造什么,造多快,以及……卖给谁。”
最后一句话,菲德尔说得极轻,但其中蕴含的野心却让华金也不禁心头一凛。
“先生,”华金沉思片刻,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资金。这个计划的耗资将是天文数字。虽然有联合股份公司,但英国人的钱不会那么快、那么顺畅地到位。尤其是在初期奠基阶段,他们很可能会以各种理由观望、拖延。我们需要庞大的前期垫付资金。”
“我知道。”菲德尔回到书桌旁,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这就是我们拿下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合同的真正价值所在。铁路的每一寸延伸,都在创造价值。我们手中掌握着未来铁路沿线数百万英亩土地的所有权。我们可以用这些土地作为抵押,向圣佛朗西斯科、纽约甚至阿姆斯特丹的银行家们贷款。我们还可以发行铁路债券。更重要的是,”
他点了点文件,“陈九的人太多了,他正在着手建立一个横跨北美,夏威夷,日本,香港澳门,广州和东南亚的贸易和汇兑网络,他将为我们提供低息的长期贷款。”
“他的钱没办法作为股东进来,只能这么操作。”
“以后合作的时间还长,加拿大的船厂和铁路至少能容纳两三万名华工,等他们扎下根,这将是一个很恐怖的力量。离开了他的钱和人,这个船厂可玩不转。”
华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由衷的震惊。
他知道菲德尔一直在和陈九私下密谋,但没想到已经深入到了这个地步。
将英国的资本技术、美国的公司便利、中国的劳工和资金,以及加拿大的资源,全部整合到一个服务于自己野心的庞大计划中。
这已经不是商业,而是地缘政治的结合体。
“先生,我们是不是别和他合作的那么紧密,万一......”
“暂时别想那么多,华金,我从他手上拿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陈是个对合作伙伴很慷慨的人,至少,在背叛之前。”
”说回船厂。”
“现在你明白了,华金。”菲德尔看着助手的眼睛,“我们对哈灵顿父女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序幕。比阿特丽斯是钥匙,哈灵顿勋爵是金库的大门,但金库里的黄金,我们要用来建造属于我们自己的宫殿,而不是为女王陛下的皇冠增添几分光彩。”
“最后,”菲德尔的语气变得轻松了一些,
“关于比阿特丽斯·哈灵顿小姐。在我们离开伦敦之前,维持现状。她还有最后的利用价值——确保她的父亲在董事会里,始终站在我们这一边。
但在我们的第一艘船下水之前,我不想和哈灵顿家族有任何法律上的捆绑。
一个订婚的承诺就足够了,不需要更多。”
“在她死心塌地之前,我不会跟她结婚。”
“我明白了,先生。”
华金合上笔记本。厚厚的一本,已经记录了足以改变地缘政治格局的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