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致公堂的汉子满脸是血,刚从同伴的尸体下挣扎着爬起,试图去抓滚落在脚边的火铳。
梁伯看也没看,手中那把黝黑的短枪随意地一抬。
“砰!”
那汉子的动作瞬间凝固,趴着不动了。
一个同样是太平军的老兄弟带着几个人,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已经清到了最东头那间大屋门外。
里面的抵抗异常激烈,短枪清脆的连发声不断响起,压得他们一时难以突入。
梁伯走到近前,浓重的硝烟呛得他微微皱眉。
他侧耳听了听屋内的枪声节奏,眼中闪过一丝猜测。
他朝身边的老汉做了个手势,示意暂停强攻。
“黑头!”
“咁多年,你还是这个狗屁绰号!”
梁伯的声音清晰地盖过枪声和混乱,传入屋内,“天京陷了六年了,天王归天了!清妖还在,洋人还在!可你们呢?躲在这金山沟里,给洋人的狗当狗!给致公堂当看门狗!你们忘了金田的旗?忘了天父的旨意了吗?!”
屋内的枪声骤然一停。死寂了足足有两三秒。一个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声音响起:
“边个?!出面边个讲嘢?!”
“是我!”梁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战场的威压,“林将麾下,前军第一先锋长,炎正将军,梁文德!”
“梁…梁癫佬?!”
屋内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充满了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你仲未死?!”
“天王血脉未绝!天国大业未亡!”
梁伯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狂热,“放下枪!出来!随我重举义旗!杀清妖!驱洋鬼!复我自由之国!”
屋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阿忠不知道何时下马,带着人摸了过来,他闻言紧张地看向梁伯。梁伯面无表情,眼神却冰冷如铁。他太了解这些天国旧人了。片刻的犹豫后,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果然,短暂的沉寂后,屋内响起陈坤嘶哑的咆哮:“放屁!什么狗屁天国!早他妈完蛋了!兄弟们!别听他的鬼话!同我杀!”
枪声再次爆响!比之前更加疯狂!
“冥顽不灵!”
梁伯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他猛地一挥手!
早已准备好的手下,立刻将几个点燃引信的土制炸药罐子,狠狠地从破碎的窗洞扔了进去!
这种炸药罐子,是几个参与铁路爆破的汉子新近研究出来的玩意儿,十分好用。
洋人常见的铁皮罐头,里面用碎铁钉、铁片和黑火药混在一起填实,然后把罐头盖上用铁钉凿一个小孔,装上引信,最后仔细密封好,一个简单恶毒的武器就制作好了。
引信同样是用手搓,一片报纸,随后把黑火药和猪油混在一起,搅成糊糊,在纸条的中央,均匀、无间断地涂上一道细细的火药糊。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火药线的粗细和均匀度直接决定了燃烧速度和稳定性。
最后小心地将纸条的一边折过来盖住火药线,然后紧紧地卷起来,形成一根细长的纸捻。
将卷好的纸捻放在干燥通风处彻底晾干。
最终,一个沉甸甸、毫不起眼的铁皮罐头诞生了,顶部还伸出一截粗糙的引信。摇晃起来,能听到里面金属碎片与火药颗粒摩擦发出的、令人不安的沙沙声。
这一切都粗糙无比,除开引信燃烧的速度不好控制,其余都很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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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隆——!”
爆炸声不够响,有些发闷,但里面的惨叫却震耳欲聋!
刺眼的火光夹杂金属风暴,从室内猛烈喷涌而出!
爆炸的硝烟还未散尽,梁伯已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第一个冲入浓烟滚滚、如同炼狱般的屋内!
硝烟和血腥扑面而来。屋内一片狼藉,尸体横七竖八,大多残缺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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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角落一张被炸塌半边的厚重木柜后面,一个人影在痛苦地蠕动、咳嗽。
是黑头。
他半边脸被烧得焦黑,一只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转轮枪掉在远处。
看到梁伯冲进来,他仅剩的一只眼睛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恐惧。
梁伯看也没看地上的枪,几步跨到陈坤面前。
陈坤挣扎着想用另一只手去摸地上的匕首。梁伯的脚如同铁锤般重重踏下,精准地踩在他那只完好的手腕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黑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梁伯面无表情,俯视着脚下这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他缓缓抽出了贴身短刀。刀身黝黑,毫无光泽,只在刀刃处有一线森然的寒芒。
“黑头?呵…”
梁伯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北伐,你砍清妖的狠劲哪去了?”
他顿了顿,短刀冰冷的刀尖轻轻点在陈坤剧烈起伏的喉结上,“下辈子,跟对旗。”
刀光一闪!
没有太多花哨的动作,只有最简洁、最致命的一抹。
锋刃切入皮肉,割断喉管和颈动脉,发出轻微而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啦”声。
滚烫的鲜血猛地飚射而出,溅在梁伯黑色的裤脚和鞋面上,留下几道迅速扩散开来的暗红印记。
陈坤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睛死死瞪着梁伯,瞳孔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凝固成一片死灰。
梁伯看都没看脚下的尸体,只是随意地甩了甩短刀上的血珠。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这片如同屠宰场般的排屋。
枪声已经零星,只剩下垂死者的呻吟和伤者痛苦的哀嚎。
他带来的人正在逐屋检查,对那些还在蠕动的身体毫不犹豫地补刀。
阿忠带着人去清点。
头目基本都已经死绝,剩下的武装矿工被聚集在一起,各自反应不一。
梁伯站在场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活儿着急,干得有点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