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小姐,”
坐在桌后的陈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不必惊慌。我们对你并无恶意。我们只是想请你…帮一个小忙。”
他将一块闪耀的金条币,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这是金山的特产,淘金客用血汗换来的金砂熔铸,是维多利亚港最值钱的货币。
可惜,它来自另外一个金山,来自巴尔巴利海岸。
那金灿灿的光芒,让莎莉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尽管这是私铸的金币,不是美国双鹰金币,也不是金索维林(英国金币),可它大啊!
“这……这是……”
“你的报酬。”陈九淡淡道,“只要你肯合作。”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合作。那么,今晚过后,维多利亚港的海底,或许会多一具无名的女尸。相信我,我们有很多种方法,让你消失得无影无踪。”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但伴随着的,是足以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诱惑。
莎莉不是蠢货。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我……我合作!我什么都愿意做!”
“很好。”
陈九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和一支笔,推到莎莉面前。
“现在,用你最妩媚的语气,给你的老主顾,梁储先生,写一封信。就说,你想他了,约他今晚,就在这家旅店,你的房间里……见面。”
莎莉毫不犹豫地接过了纸笔。
……
梁储收到一个码头上的苦力送来莎莉的信时,正因为堂口里那点破事烦心得焦头烂额。
“亚瑟·金”的挑衅,罗香主的暴怒,还有那些关于他“监守自盗”的流言……这一切都让他心力交瘁。
莎莉这封充满着挑逗与暗示的信,如同一阵及时的春雨,瞬间浇熄了他心中所有的烦躁。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便立刻动了身。
平日里对他爱搭不理的,今天这是怎么了?缺钱了?
但他不在乎,能税白人女这可是莫大的谈资!
当他推开“海鸥”旅店那扇吱呀作响的房门,以为能见到美人入怀时,等待他的,却是阿忠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几个捕鲸厂汉子手中那黑洞洞的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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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的地下室阴暗而潮湿。
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挂在墙上,光线昏暗。
梁储被死死地绑在一把坚固的橡木椅上,粗糙的麻绳深嵌入肉,磨得他手腕火辣辣地疼。
嘴里塞着的那块脏兮兮的破布,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馊味,让他几欲干呕。
他瞪大惊恐的双眼,脑子里的热辣滚烫全都消失不见。
那个自称“黄久云”的香港洪门中人,正安然地坐在他对面的一只木箱上。
他的脸大部分都陷在阴影里,只有下半张脸被灯光勾勒出来,
王崇和,则抱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用油布包裹的长刀,靠在远处的墙边。
视线偶尔扫过梁储,就像屠夫在打量案板上的肉。
“梁管事,”
陈九终于开口了,他向前挪了挪,身体微微前倾,平静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地窖里显得异常清晰,
“我们又见面了。我仲记得上次,还是在唐人街,你跟在罗四海身后,可真是威风八面啊。”
梁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拼命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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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似乎并不急着得到答案。他甚至还没有动用任何真正意义上的酷刑。
他只是抬了抬下巴,对身旁的阿忠示意。
阿忠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柄极薄的小刀。
他走到梁储面前,蹲下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
他没有捅刺,也没有威吓,只是用刀尖轻轻地、慢条斯理地在梁储的小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伤口不深,但血珠立刻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顺着皮肤的纹理,蜿蜒而下,滴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嘶……”梁储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猛地绷紧。
阿忠面无表情,又换了个地方,再次划下。一下,两下,三下……
甚至都还没划下第十刀。
梁储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忠诚与恐惧。
“呜!呜呜!”他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嘴里的破布吐了出来。
“我……我讲!我乜都讲!!”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带着哭腔,
“求求你们,黄爷!黄爷!黄大爷!求下你唔好杀我!你想问乜嘢!我乜都讲!”
“我还以为你会多坚持一会,梁管事?”
陈九的语气依旧平缓,听不出喜怒。“你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我们懂。我们洪门自家兄弟,不为难自家兄弟。只要你把罗四海做过的事讲清楚,我自然会留返条生路俾你。”
“是,是!我一定知无不言,有乜讲乜!”
梁储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促地喘息着,争先恐后地开始了他的陈述。
“先说说堂口在巴克维尔的铺头吧,”
陈九引导道,“我听码头上有人说,旧金山海运公司送来的很多支持和物资,原是为了给矿区的兄弟们改善生活,点知一入耶鲁镇,转个头就冇晒影。点解会咁?”
“是罗四海!全部都是他条仆街搞的鬼!”
梁储立刻接话,“他开的’公司商店’,把米、面、油、盐、洋烛,甚至镐头和铁锹,总之矿上兄弟要用的嘢,全部霸晒来做!”
“他卖给我们的价格,比起洋人铺头起码贵足三成有多!”
“班兄弟人生路不熟,又唔识半句番话,还被打手逼地只能从他那里买。辛辛苦苦做一个月揾埋嗰啲银水,只够在店里买些活命的东西,这不是摆明想逼死人吗?”
“那账房呢?”
陈九又问,“我听讲,总系有啲兄弟还唔清条数。(我听说,总有人还不清账)”
“还唔清?”
梁储发出一声凄厉的苦笑,“一世都还唔清啊!嗰度根本系个无底洞!罗四海设的账房,放的是阎王债!借十蚊,到手得九蚊,还嗰阵就要还十三蚊!利叠利,条数越滚越大!几多兄弟屋企等钱使,或者在赌台输红咗眼,走去同账房借钱,从此就变咗堂口的奴隶!一世同罗四海当牛当马,到死都还唔清嗰条数!”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去年刚来的我同乡阿木,就是因为他老婆在家里染了病,借咗二十蚊买药,而家连本带利滚到百几个大洋!他前几天想跑,被捉返来,对脚都打断埋,现在还在柴房里关着……”
“同乡你都唔帮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