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看见几十人不蓄辫,我突然多了份决心。”
黄阿贵说得轻松,可是颤抖的嘴唇,淌下的泪水却骗不了人。
老周一时愣在原地,半晌才喃喃道“那也不能剪啊,咱们这些人是要归家的啊…..”
“剪了辫子,不就变成鬼佬了…..”
梁伯突然冷哼一声,“那你看我这身皮,像不像白鬼红毛鬼!”
老兵的眼神死死盯着手里拿着剃刀的理发师傅,第二句接着喊出“自己识得自己是哪里人,何论他人是怎么看!”
“怎么,你还怕清妖打到这里来?”
周师傅垂下眼睑,只是沉默地剃头,并不反驳。
他知道这些人的大道理,只是这根辫子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剪,这是在异国他乡自己的身份,是自己不肯认同鬼佬文化的坚持。
梁伯突然瘫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
他年少时参与太平天国,当时就在鼓舞下剪了辫子,后来逃出天京,为了躲藏中不那么显眼,他自己反而又蓄了长发。
年过半百,又剪了辫子。一饮一啄,都是造化弄人。
当头发落下地上攒成一团,陈九在扭曲的镜影里望见自己的新面容:过短的头发让他额头显得异常空旷,仿佛被剥去了某种与故土相连的印记。
剃去嘴唇和下巴的胡须,整个人年轻了十几岁,露出风霜遮盖下的少年面容。
“哟,陈爷原来这么年轻。”
剪去辫子的黄阿贵像去了一桩心事,伤心之后也有些如释重负,看着陈九好不惊讶。
镜子里的男人罕见地露出一丝羞意。轻咳了一声,别过脸去。
少顷,三个短发男人走出木板门,阳光照出头上隐约的青皮。
身后还跟着一个头发扎在脑后的黄阿贵,不断招起路人惊疑的眼神。
陈九看着三人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哑巴几乎快成了光头,正边走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噜,摸着自己的头皮浑身不自在,矮小的身子配上光头,活像庙里的小和尚。
梁伯倒是精悍了几分,短短的白色头发将他衬托的凶悍异常,虽然年老,但是眼神摄人,行伍之色开始凸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