隘口的风,似乎比别处更冷,更急。它穿过两侧陡峭的、布满嶙峋怪石和枯死灌木的山壁,发出呜呜的尖啸,像无数冤魂在哭泣,掩盖了所有细微的声响,也吹得人透骨生寒。
林烽蜷缩在一丛茂密的、早已枯黄的灌木后面,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岩石。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快得像是要炸开。血液冲击着耳膜,带来一阵阵嗡鸣。他努力控制着呼吸,但每一次吸气都又浅又急,冰冷的空气刺痛着肺部,呼气则在眼前凝成白雾,迅速被风吹散。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埋伏点选得很好,老赵占据了对面山坡上一块巨石后的阴影里,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林烽自己、大牛和顺子则潜伏在隘口这一侧,借助茂密的灌木和地面的凹坑隐藏。大牛就在他左边几步远的地方,林烽甚至能听到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的声音,能看到他侧脸上不断滑落的冷汗。顺子则缩在一个更深的土坑里,只露出半个头,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狗蛋被林烽安置在隘口后方一个相对隐蔽的石缝里,用枯草仔细掩盖好。从林烽的角度,勉强能看到石缝的阴影,却看不到孩子的身影。他知道,狗蛋一定正透过缝隙,惊恐地望着这边。这种想象让林烽的心揪得更紧。
肌肉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僵硬、酸痛,甚至开始微微痉挛。寒冷更是无孔不入,穿透单薄的破棉袄,直刺骨髓。林烽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根一头削尖的粗糙木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木棍上的毛刺扎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反而帮助他保持一丝清醒。
未知的恐惧是最大的折磨。那个日军士兵会来吗?他有多少人?装备如何?会不会有埋伏?万一失败…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林烽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来自他自己和同伴身上的恐惧的气味——汗臭、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味。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等待几乎要达到极限时,隘口另一端,隐约传来了一点异响。不是风声,是…脚步声!还有断断续续的、用日语哼唱的小调!
来了!
林烽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他屏住呼吸,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头探出一点点,透过枯枝的缝隙向外窥视。
一个土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隘口的入口处。正是一名日军士兵!他肩上扛着三八式步枪,枪刺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腰间挂着子弹盒、两颗手雷、水壶和饭盒,背后还背着一个行军背包。他走得不快,神态甚至有些放松,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目光随意地扫视着两侧的山坡,但显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种放松,这种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般的姿态,像一把尖刀,狠狠刺穿了林烽的心理防线——对方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伏击,这种“正常”反而凸显了即将发生的杀戮的残酷!
士兵一步步走进了伏击圈的中心。
林烽的目光死死锁定老赵藏身的方向,等待着那一声决定性的枪响。计划是完美的:老赵一枪毙敌,他们冲上去收缴武器,迅速撤离。
然而——
“咔嗒!”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撞击的涩响从对面山坡传来!不是枪声,是枪栓卡壳的声音!
老赵的那杆老破枪,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掉了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