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放不下的不是仇,是没讲出口的再见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6090 字 3个月前

他死死地盯着影像消失的地方,眼神空洞,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崩塌、陷落。

那支撑了他三年、如同毒火般燃烧的仇恨支柱,在妹妹临终前虚弱却清晰的话语中,轰然倒塌,碎成了齑粉。

“细…细妹…”一声破碎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终于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充满了茫然、痛苦、悔恨和一种被掏空五脏六腑般的巨大失落。

“你…你点解唔早滴同我讲…点解要…自己一个去扛…”

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就跪在那一堆被他搅得乱七八糟的面粉和算盘珠中间。

他双手猛地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同受伤孤狼的哀嚎,从他指缝间溢出,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

那哭声里没有暴戾,只有无尽的悲恸、迟来的理解和深深的自责。

三年来筑起的坚硬外壳彻底粉碎,露出里面那个痛失至亲、茫然无助的男人。

客栈里的众人,无不动容。

佟湘玉忘了她的算盘,看着跪地痛哭的狂龙,眼圈也红了,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白展堂松开了握紧的拳头,轻轻叹了口气。

郭芙蓉搂着吕青柠吕青橙,低声安慰着。

祝无双默默收起了软剑,眼中带着怜悯。

龙傲天放下了他的机关盒,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崩溃的男人,第一次没有说出“厚礼蟹”。

李大嘴挠着头,不知所措。

莫小贝轻轻拍了拍胸口,似乎也松了口气。

吕秀才喃喃道:“Oh, my God… So… so tragic…”

白敬琪和吕青橙互相看了一眼,小脸上也带着懵懂的难过。

弹幕也彻底安静了,过了好几秒,才缓缓飘过几条:

【卧槽…卧槽…我哭了…】

【原来是卧底警察…阿Ann…英雄…】

【狂龙…唉…】

【这反转…太顶了…信息量巨大…】

【三年仇恨,恨错了方向,也错过了真相…】

【好好活下去…连她的份一起…破防了家人们…】

【傻妞这全息投影…功德无量…】

【同福客栈…又渡了一个…】

就在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像只偷油的老鼠,悄无声息地挪到了狂龙身边。

是邢捕头!

他绿豆小眼里闪着精光,目标明确——狂龙掉在面粉堆里那条沉甸甸、黄澄澄的金链子!

他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又快又轻地探向那抹诱人的金色。

眼看指尖就要碰到那冰凉的金链了!

“咳哼!”一声重重的咳嗽响起。

佟湘玉叉着腰,柳眉倒竖,带着十二分的怒气和算计:“邢育森!爪子往哪儿伸呢?!额滴紫檀木百年老算盘!古董!传家宝!被这位客官一枪轰成了渣渣!这笔账,你说咋算?!”

小主,

她手指直直戳向跪在地上、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狂龙,又狠狠瞪向邢捕头:“咋?想浑水摸鱼?门儿都没有!赔偿费!物质损失费!惊吓过度费!误工费!名誉损失费!少一个铜板,额跟你没完!”

邢捕头的手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脸上堆起尴尬又谄媚的笑:“嘿嘿…嘿嘿…掌柜的,瞧您说的!我这不是…这不是帮这位…这位壮士,捡、捡起来嘛!”

他眼珠一转,指着地上那条金链子,义正言辞:“这东西,一看就是重要证物!对!证物!必须由衙门妥善保管!至于赔偿…”

他搓着手,看向狂龙:“这位壮士,您看…您这…把人家百年老店砸成这样…是不是得意思意思?咱们衙门也好帮您调解调解不是?”

狂龙似乎完全没听到周围的动静。

他哭得昏天黑地,仿佛要把这三年来压抑的所有痛苦和此刻崩塌的信仰,都随着眼泪倾泻出来。

过了许久,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才渐渐转为压抑的抽泣。

他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脸上涕泪横流,混着面粉,一片狼藉。

那双曾经充满暴戾的眼睛,此刻红肿不堪,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深不见底的悲伤。

他茫然地抬起头,视线没有焦点,扫过客栈里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扫过满地的狼藉,最后落在了邢捕头手指着的那条金链子上。

那金光闪闪的东西,曾经是他身份和力量的象征,此刻却显得如此刺眼和可笑。

他没有看邢捕头,也没有看佟湘玉,只是用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清晰地传开:

“金链…拿去。”

他顿了顿,像是在积蓄最后一丝力气,又像是在咀嚼着妹妹临终的话,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够…赔了。”

邢捕头闻言,大喜过望!

脸上瞬间笑开了花,生怕狂龙反悔似的,一个饿虎扑食就扑向了那条金链子,动作快得与他平时的懒散判若两人:“得嘞!壮士爽快!掌柜的,您瞧好了啊,这可是壮士自愿赔偿的!绝对够本!我这就帮您收着…啊不,帮衙门保管着,回头给您送店里来!”

他一把抓起沉甸甸的金链子,紧紧攥在手里,感受着那冰凉沉重的分量,笑得见牙不见眼,腰间的刀鞘都跟着晃悠。

佟湘玉看着邢捕头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再看看地上算盘的残骸,又心疼又无奈,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好歹,这无妄之灾的损失,算是有了着落。

狂龙不再理会他们。

他撑着地面,摇晃着站起来。

高大的身躯此刻显得有些佝偻,仿佛那身沾满面粉的昂贵西装也承载不了他此刻的疲惫和沉重。

他弯腰,动作迟缓地捡起地上那把沾满面粉、镜片碎裂的墨镜,在衣角上随意擦了擦,然后,极其缓慢地,重新戴在了脸上。

碎裂的镜片遮住了他那双红肿空洞的眼睛,只留下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和刚硬的下巴线条。

他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客栈那扇被风吹得哐当作响的大门。

每一步都踏在满地的面粉和散落的算盘珠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那背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萧索和孤寂,与来时那股闯进瓷器店的公牛般的气势判若两人。

走到门口,他停住了脚步。

外面的风猛地灌进来,吹动他沾满面粉的衣摆。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脸,那破裂的墨镜镜片,似乎对着晏辰手腕上那个投射出全息影像的手环方向。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透过风声,传遍了寂静的客栈,也清晰地被直播设备捕捉:

“原来…放不低嘅…”

他的粤语腔调不再狂暴,只剩下沙哑的疲惫和一丝大梦初醒般的苍凉:“唔系仇…系…”

他哽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最后几个字:“系…冇讲出口嘅…再见。”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一步跨出了同福客栈的门槛。

大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拍打在他身上,那沾满面粉、略显狼狈的黑色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门外灰蒙蒙的天色和呼啸的风沙之中,消失不见。

客栈里依旧一片寂静。

众人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口,心情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佟湘玉才长长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唉…造孽啊…额滴算盘…”

语气里心疼依旧,却也多了几分世事无常的感慨。

白展堂拍拍她的肩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赶明儿让老龙给整个机关算盘,带自动记账的,保准比紫檀木的还经用!”

他试图活跃气氛。

龙傲天立刻接口:“厚礼蟹!小意思!包在我身上!绝对劲抽!一嘢算到你飞起!”

他又恢复了那副狂傲的调调。

李大嘴挠着头:“那…那俺的‘霹雳雷火穿云翅’…还做不做咧?”

“做!当然做!” 郭芙蓉大声道,试图驱散那沉重的气氛,“大嘴!多做点!给家人们也看看!压压惊!”

小主,

“对!放着我来帮忙!” 祝无双也振作起来,挽起袖子。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看着重新忙碌起来的客栈,看着半空中那些重新开始滚动的、讨论着刚才惊心动魄一幕和狂龙最后话语的弹幕:

【‘没讲出口的再见’…泪崩了…】

【他走了…背影好孤独…】

【仇恨消散了,但失去的永远失去了…】

【阿Ann可以安息了…哥哥终于知道了她的荣耀…】

【邢捕头这波赚麻了!金链子!】

【掌柜的算盘…终究是时代的眼泪了…】

【龙哥的机关算盘预订!想看!】

【大嘴的雷火穿云翅!搞快点!需要美食治愈!】

【同福客栈…永远的神…渡人渡心…】

晏辰低头,轻轻吻了吻阿楚的额头。

阿楚仰起脸,对他露出一个带着点疲惫却又无比温暖的笑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累了?”晏辰低声问。

“嗯…”阿楚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慵懒的猫,“不过…值了。”

她看着那些弹幕,看着重新焕发生气的客栈,看着门口那仿佛还残留着萧索背影的空旷,轻声道:“江湖夜雨十年灯,相逢一笑恩仇轻。科技为舟渡执念,同福客栈总关情。”

风还在门外呼啸,吹过七侠镇的街道,卷起尘埃与落叶,奔向未知的远方。

同福客栈的灯火,在渐沉的暮色中,温暖而明亮,如同湍急河流中一块安稳的礁石,映照着人间百态,也等待着下一个被命运之风吹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