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茶水四溅，茶叶泼了一地。

他整个人如同被葵花点穴手定在了原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种见了鬼的惨白和茫然。

他下意识地、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平坦的、穿着跑堂短褂的腹部。

什么也没有啊？

掌柜的疯了？

整个大堂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郭芙蓉保持着张大嘴的姿势。

吕秀才的眼镜彻底滑到了鼻尖。

莫小贝手里的糖葫芦掉在地上。

李大嘴傻乎乎地跟着佟湘玉的手指看向白展堂的肚子。

吕青橙和吕青柠这对小姐妹瞪大了相似的眼睛，小脸上全是懵懂。

白敬琪更是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看看他爹的肚子，又看看状若疯癫的佟掌柜，小小的脑袋瓜里充满了宇宙级的问号。

【？？？？？？？？？】

【我听到了什么？？？老白有了？？？】

【掌柜的疯球了？老白是男的啊！！！】

【观音姐姐刚才是不是做了什么小动作？！】

【信息量过大！CPU过载！急需解释！】

【白大哥：我是谁？我在哪？我肚子里有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救命！佟掌柜这表情我能笑一年！】

【死神镰刀：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

唯一反应过来的，是死神。

他那兜帽下两点幽绿的火苗猛地一跳，瞬间锁定了送子观音。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冰冷、都要暴怒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般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你——！！！”死神的咆哮震得整个客栈都在嗡嗡作响，那声音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姓观的！你他妈找死——！！！！”

巨大的黑色镰刀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无边怒火，猛地从门框里挣脱出来，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死亡黑气，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乌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再次朝着送子观音的头顶劈落！

这一次，是真正的、毫不留情的杀招！

目标直指仙魂！

“妈呀！！”送子观音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哪里还有半点神仙风范。

“芙蓉！”佟湘玉吓得尖叫。

“放着我来！”祝无双反应最快，娇小的身影一闪，试图去挡。

“惊涛骇浪！”吕青橙小脸一绷，小小的肉掌下意识地就朝着镰刀挥出的方向拍去，虽然掌风微弱得可怜。

“哗擦！”白敬琪更是被这变故惊得怪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摸他宝贝的左轮手枪。

眼看一场神仙大战引发的血案就要在客栈大堂上演！

就在这危急关头——

“哐当！！！”

一声沉重无比、带着点金属疲劳感的巨响。

那把裹挟着滔天杀意、足以劈山断岳的恐怖镰刀，在距离送子观音头顶还有不到三尺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

不，不是停住，而是失去了所有力量，像个被抛弃的破铜烂铁，直挺挺地、沉重地砸在了大堂中央的青砖地面上。

巨大的重量甚至让几块青砖都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死神保持着挥砍的姿势，僵在原地。

那浓墨般的斗篷剧烈地起伏着，兜帽深处幽绿的火苗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显示出他内心极度的混乱、震惊，以及…一种彻底摆烂的绝望。

周围静得能听到心跳。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的安静。

连铁蛋播放的《今天是个好日子》都诡异地停顿了半拍，才又顽强地继续欢快下去。

死神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柄象征着死亡权柄、此刻却如同废铁般躺着的镰刀。

然后，他慢慢地抬起头，那深不见底的兜帽阴影先是“看”向吓得魂不附体、瘫软在地的送子观音，又极其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向了柜台后面，那个还在茫然低头看自己肚子的白展堂。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弹幕都出现了短暂的真空。

终于，一个嘶哑的、充满了疲惫、荒谬、以及浓浓无力感的声音，从死神的兜帽下幽幽地飘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看破红尘的麻木：

“……男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消化这个宇宙级的笑话。

然后，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崩溃：

“男的？！！”

最后，彻底爆发，吼声震得瓦片簌簌作响：

“这单！老子不接了！！！爱他妈谁接谁接去！老子罢工！！！！”

【噗哈哈哈哈哈哈！！！！！！】

【罢工了！死神哥被逼疯了！】

【“男的？”——死神哥的CPU彻底烧了！】

【“这单老子不接了！”——年度最佳辞职理由诞生！】

【观音姐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KPI完成指标+1！】

【白大哥：人在柜边站，娃从天上来？还是塞自己肚子里了？】

【掌柜的：额滴个神啊！额滴男人有了！额滴客栈要养神仙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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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镰刀：累了，毁灭吧，赶紧的。】

【所以…神仙的KPI考核里，性别是可选项目吗？】

送子观音瘫在地上，看着暴怒罢工的死神，又看看一脸懵逼的白展堂，再看看地上那柄彻底“躺平”的镰刀，脸上的表情从惊恐到茫然，再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死里逃生的庆幸，最后定格在一种“好像…闯了更大的祸？”的呆滞上。

佟湘玉终于从“老白有了”的惊天霹雳中缓过一口气，但紧接着又被死神这破罐子破摔的“罢工宣言”给砸懵了。

她看看白展堂依旧平坦的肚子（虽然心理上感觉那里已经开始发光了），又看看地上罢工的镰刀，再看看一脸生无可恋的死神和呆滞的观音，一股巨大的、混合着荒诞、恐慌和“这烂摊子怎么收场”的绝望感涌上心头。

她腿一软，差点也跟着瘫下去，幸好旁边的郭芙蓉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额滴个…亲娘啊…”佟湘玉气若游丝，感觉自己的算盘珠子这次是真的崩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

大堂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却又前途未卜的诡异气氛。

只有铁蛋播放的《今天是个好日子》还在无比执着、无比欢快地响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歌词在此刻听来，充满了辛辣的讽刺。

死神吼完那句石破天惊的“罢工宣言”，巨大的身躯仿佛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又像是被戳破的气球，那股滔天的怨气和杀意瞬间泄了个干净。

他颓然地后退一步，沉重的靴子踩在青砖上发出闷响，然后，像个受了天大委屈又无处申诉的巨型孩子，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吕秀才刚刚殷勤拉开的椅子上。

坚硬的榆木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

他巨大的黑色斗篷颓丧地堆叠着，兜帽低垂，遮住了那两点幽绿的火苗，只留下一个散发着浓浓“丧”气的轮廓。

那把象征着他身份和力量的镰刀，依旧像块废铁般躺在不远处的地上，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了。

送子观音还瘫在地上，惊魂未定，看着罢工的死神，又偷偷瞄了一眼白展堂的肚子，脸上红白交错。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腿还有点软。

祝无双和郭芙蓉互看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把她搀扶了起来，扶到死神对面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两人都下意识地离白展堂远了几步。

白展堂此刻终于从“被怀孕”的宇宙级懵圈中稍微找回了一点神智。

他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肚子，眼神惊恐地在佟湘玉、送子观音和罢工的死神之间来回扫视，声音都变调了：“掌…掌柜的！这…这到底咋回事啊？我…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我…”

他“我”了半天，愣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自己此刻崩溃的内心。

佟湘玉被郭芙蓉扶着，看着自家男人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心乱如麻，只能拍着大腿干嚎：“额滴神啊！额滴个神啊！这叫什么事嘛！观音娘娘！您…您倒是给句准话啊！老白他…他这…”

她也指着白展堂的肚子，手指抖得跟风中落叶似的。

送子观音坐在椅子上，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像个做错事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

她眼神躲闪，不敢看佟湘玉和白展堂，更不敢看对面散发着“生神勿近”气场的死神，声音细若蚊呐：“那个…那个…仙力…好像…是送过去了…”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白展堂的肚子，又立刻低下头，“就…就…指标…最后一个了…实在…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接收对象…情急之下…感应到这位…这位白壮士…元阳充沛…体质特殊…就…就…”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就硬塞了？！”佟湘玉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哭腔，“元阳充沛？体质特殊？所以你就往他肚子里塞娃娃？！他是跑堂的！不是送子娘娘的货仓！额滴个亲娘哎！这可咋办啊！这娃娃…这娃娃能生出来吗？生出来管谁叫爹啊？管老白叫娘？！！”

她语无伦次，思维已经彻底发散到了伦理和生理的极限。

【掌柜的哲学三连问：咋办？咋生？咋叫？】

【白大哥：我裂开了！物理意义上的！】

【元阳充沛体质特殊…白大哥，没想到你还有这隐藏属性？】

【所以…这是男男生子？还是无性繁殖？观音姐姐开创生命科学新纪元？】

【死神：已下线，勿扰。心累。】

【管老白叫娘？？掌柜的你真是个人才！笑到打嗝！】

【弹幕护体！这剧情走向太魔幻了！】

【家人们，我赌一个铜板，死神哥的镰刀待会儿会自己飞回去…】

“咳！肃静！肃静！”吕秀才终于从一连串的打击中找回了自己“智囊”的定位。

他用力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一种“子曾经曰过，遇大事要有静气”的强装镇定。

“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他看向送子观音，语气尽量放得平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观音大士，您方才说，仙力已送出，最后一个指标…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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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子观音怯生生地点点头。

“那么，”吕秀才转向如同一尊黑色丧神雕塑般的死神，小心翼翼地斟酌词句，“死神…大人？您方才言道，‘这单不接了’，可是指…白大哥腹中…呃…这位…特殊的‘未来之魂’，因其…呃…载体特殊，您无法…或不愿…执行后续的…嗯…回收流程？”

他实在找不到更委婉的词了。

死神那巨大的斗篷动了一下，兜帽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冷哼，算是默认。

让他去勾一个塞在男人肚子里的、由送子观音乱搞出来的魂？

门都没有！

这活儿太掉价了！

有损死神格调！

坚决不干！

吕秀才得到了（消极的）确认，心里反而稍稍安定了一点。

他又看向送子观音：“大士，这…‘子’已送出，可能收回？或者…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