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六年,五月末,苏州。
连日的阴霾与压抑,仿佛凝结在了苏州城的白墙黛瓦之间,挥之不去。
李贽、王矩等人的沉默抵抗,如同浸了水的棉被,沉重地覆盖在每一个心怀观望的商贾心头,让他们窒息,却又不敢轻易挣脱。
朝堂之上,来自京城方向的压力也与日俱增,通过各种隐秘渠道传递下来,虽未形成明旨,但那冰冷的质疑与催促,已然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时间,站在了陈恪的对立面。
他深知,陛下在北方为他顶住的压力并非无限,朝中那些反对开海的势力正在不断汇聚、发声。
若他迟迟打不开局面,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进展,即便陛下圣心独断,也难堵天下悠悠之口,更会消耗掉那本就脆弱的信任。
他必须快,必须用一场无可争议的胜利,来巩固陛下的决心,粉碎所有质疑!
于是,原本计划在一个月后、待各项筹备更为充分时方才举行的“定策大会”,被陈恪以惊人的魄力和效率,强行提前了!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南直隶乃至浙北的顶层商圈。
这一次,不再是面向所有士绅商贾的“博览”,而是规格极高、仅凭请柬方能入内的“闭门磋商会”。
请柬由总督开海事宜衙门与应天巡抚衙门联合签发,措辞严谨,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而真正让所有接到请柬之人手心冒汗、心跳加速的,是请柬末尾那寥寥数语、却重若千钧的“与会贵宾”名单——
“特邀嘉宾:总督浙直等处军务兼理粮饷、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梅林伯胡公宗宪;”
“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事、魏国公徐公鹏举;”
光是这两个名字,便已足以让整个江南地界为之失声!
胡宗宪!东南真正的定海神针,手握五省军政大权,新晋伯爵,圣眷正隆!他的态度,某种程度上直接决定了东南沿海的安危与政策走向!他竟要亲自前来?!
魏国公徐鹏举!南京勋贵之首,执掌留都兵权,地位超然!虽与北京英国公一脉因靖难旧事而分道扬镳,各自经营,但其在江南的影响力,依旧盘根错节,无人能及!他竟也接受了陈恪的邀请?!
这两位跺跺脚便能让江南震三震的巨擘,竟要联袂出席一个由“区区”南京兵部侍郎、靖海伯陈恪主持的“开海磋商会”?!
这背后所传递的信号,已不再是简单的“支持”,而近乎是一种站台,一种背书!
一时间,所有接到请柬的江南豪商,无论此前是亲李派、观望派还是早已心向陈恪却不敢表露者,无不悚然动容,再不敢有丝毫怠慢。
原先那些“抱病”、“外出”的推脱借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了会期这一日,苏州城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通往磋商会所在地——被临时征用、戒备森严的苏州织造署旧苑——的主要街道,早已被应天府和苏州府的衙役净街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