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流程,便是繁琐的官样文章。
交接赏赐,记录在案,礼部官员上前宣读仪制后续安排……
周围围观的百姓和官吏越来越多,人人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兴奋和惊叹,交头接耳,议论着这从天而降的殊荣。
陈恪自始至终,并未下令驱散人群,反而乐见其成。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让这个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东南,传回京城。
喧嚣持续了许久许久。
待到一切仪程暂告段落,官员们稍事休息,准备接下来的官宴时。
陈恪看似随意地走到胡宗宪身边,仿佛只是同僚间的寒暄。
他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声音却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
“部堂,圣上此时……想必正在西苑,翘首以盼您的……谢恩奏折呢。”
他微微停顿,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胡宗宪一眼,补充道,声音更轻,却字字千钧:
“此奏折关乎圣眷,关乎东南未来……请部堂,务必仔细斟酌,字字推敲。”
这句话,看似提醒,实则是点醒!
两人心照不宣。
昨晚的密谈早已将一切挑明。
嘉靖帝等待的,绝不仅仅是一封格式化的、充满谀词的谢恩表!
他等待的,是胡宗宪亲笔写下的、态度明确、立场鲜明的“投名状”!是与他严党恩师彻底切割的政治宣言!是向他嘉靖皇帝个人效忠的保证书!
而胡宗宪,在经历了昨夜的思想巨震与今晨这“赐爵”殊荣的冲击后,早已别无选择。
更何况,他此刻心中所思,已远超个人生死荣辱。
陈恪昨晚为他描绘的那幅“驰骋海疆、与西夷争锋”的壮阔蓝图,已然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而此刻这“赐爵”的隆恩,更如同为这颗种子浇灌了丰沛的雨露。
他需要权力,需要地位,需要皇帝的绝对信任,才能去实现那一切。
同时,一个更深沉、更隐秘的念头也在他心底盘旋——若自己地位足够崇高,圣眷足够稳固,那么将来,即便严党倾覆,恩师落难,或许……或许他也能凭借这份影响力,在雷霆之下,为恩师保全一丝生机,哪怕只是免于屈辱地死去?
此为——不可直中取,只可曲中求。
胡宗宪迎着陈恪的目光,微微颔首,眼神沉静如水,一切尽在不言中。
“伯爷提醒的是。”他声音平稳,朗声道,“本督即刻便回书房,亲笔书写谢恩奏疏,定不负圣恩!”
他转身,向着总督府内走去,步伐沉稳,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
奏疏该如何写,他心中已有决断。
一场风波,以一场浩荡皇恩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