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城外三十里,陈庆之的白袍军营帐如云般绵延不绝。夕阳西下,将原本洁白的营帐染成一片血色,与远处荥阳城墙上尚未干涸的血迹遥相呼应,仿佛天地间都被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陈庆之负手立于沙盘前,眉头紧锁如刀刻。这位以七千白袍军横扫北魏的名将,此刻眼中却闪烁着罕见的忧虑。沙盘上荥阳城的模型周围密密麻麻插满了代表伤亡的小红旗,尤其是东门一带,红得刺眼,仿佛要滴出血来。梁军连日强攻,特别是三日前那场惨烈的攻城战,魏军降卒的尸体几乎填平了护城河,却仍未撼动王思政的铜墙铁壁。
"报——!"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冲入大帐,甲胄上沾满泥土和血迹,头盔歪斜着,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将军,东门第三次冲锋又被击退,王校尉...王校尉他..."传令兵声音哽咽,"他身中七箭,临死前还高喊着'白袍军万胜'......"
帐内众将一片哗然。副将周文育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王思政这个狗贼!待城破之日,我定要亲手——"
"住口。"陈庆之轻声喝止,声音不大却让帐内瞬间安静。他闭了闭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这把剑是梁帝萧衍亲赐,剑鞘上镶嵌着七颗明珠,象征着他七战七捷的辉煌战绩。如今明珠依旧璀璨,却在荥阳城下折了锋芒。
"再调两千魏军降卒,"陈庆之睁开眼,声音冷静得可怕,"拂晓前务必——"
"陈将军!"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元颢身着明黄龙袍,在一众侍卫簇拥下大步走入。这位新登基的"大魏皇帝"面色阴沉如铁,眼中满是焦虑与不耐,龙袍下摆沾满了尘土,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朕刚收到急报,"他顾不得礼仪,直接打断军议,"贺拔胜的五万大军已经进驻金墉,正在加紧修筑工事!"
帐中诸将闻言色变。陈庆之心中一凛,却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宽大的白袍袖口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陛下勿忧,荥阳指日可下。"
"指日可下?"元颢猛地拍案,震得沙盘上小旗簌簌颤抖,几面红旗应声倒下。"半月来我军折损三万有余,连你最精锐的白袍军也伤亡上千!"他一把抓起沙盘上的荥阳城模型,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那刘璟据城死守,分明是要拖住我军,等贺拔胜来援!"
陈庆之注视着元颢手中摇晃的城池模型,心中暗叹。这位"大魏皇帝"终究只是个被他们扶持的傀儡,既无帝王气度,更无战略眼光。
帐内气氛骤然紧张。陈庆之眼角余光瞥见吴明彻握紧了刀柄,青筋暴起的手背显示出这位猛将正在强忍怒火。
"陛下三思啊!"参军崔孝芬急得直搓手,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军长途奔袭,将士们已是强弩之末..."
元颢充耳不闻,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竹简哗啦作响。这位新登基的北魏皇帝面色潮红,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朕意已决!留五千兵马围住荥阳,主力即刻北上,直取洛阳!拿下伪帝元晔的都城,方显朕的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