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城外,秋风呜咽,卷着枯黄的落叶扫过连绵的营帐,发出沙沙的声响。宇文泰站在斑驳的城楼上,手扶冰凉的垛口,望着远处官道上扬起的滚滚尘烟,脸色阴沉如铁。他刚刚从考城败退回来,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麾下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相互搀扶着进入城门,每个人的眼中都写满了绝望与恐惧。
"陈庆之..."宇文泰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个南梁的白袍将军,带着区区七千人马,竟一路势如破竹,连破魏军数十万,打得自己仅以身免,如今更是紧追不舍,如同附骨之疽。
"都督,荥阳守将羊侃求见。"亲兵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惊扰了主将的思绪。
宇文泰收回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秋风带着肃杀之气灌入肺腑,让他稍稍冷静了些。他转身走下城楼,沉重的战靴踏在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心头沉甸甸的忧虑上。
羊侃早已在帐外等候多时,见宇文泰出来,立即抱拳行礼。这位身材魁梧的将军脸上还带着战场上的尘土,却掩不住眼中的坚毅:"都督,末将愿率三千精兵留守荥阳,为大军断后!"
宇文泰闻言一怔,凝视着羊侃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容。他注意到羊侃的铠甲上布满了刀痕,左臂还缠着渗血的绷带。这个跟随自己三年的老部下,从来都是冲锋在前,撤退在后。
"羊将军..."宇文泰声音微颤,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伸手重重拍在羊侃肩上,感受到对方坚实的肌肉和铠甲下传来的温度。荥阳城虽险,但面对陈庆之的七千白袍军和数十万降梁的魏军,三千人无异于螳臂当车。
"你..."宇文泰艰难地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荥阳若失,你便突围,不可死战!"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羊侃咧嘴一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眼中却闪烁着决然之色:"都督放心,末将必不负所托!"他的声音浑厚有力,仿佛不是在请命赴死,而是在接受一个寻常的任务。
宇文泰眼眶微红,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沉声道:"好!待大军撤至兖州,我备下好酒,等你回来痛饮!"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还是泄露了一丝颤抖。
羊侃深深一拜,转身大步离去。秋风卷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宇文泰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他注意到羊侃走路的姿势有些蹒跚——那是上次战役留下的腿伤还未痊愈。
"将军..."一旁的亲兵欲言又止。
宇文泰抬手制止了他要说的话,只是久久地凝视着羊侃消失的方向。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城墙上。他想起多年前与羊侃初次相识的场景,想起他们并肩作战的日日夜夜,想起每次庆功宴上羊侃豪迈的笑声...
"传令下去,"宇文泰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全军即刻开拔,星夜兼程赶往兖州。"他最后望了一眼荥阳的方向,在心中默默道:好兄弟,一定要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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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荥阳城外。
陈庆之的白袍军如雪浪般涌至荥阳城下,七千将士的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与城头灰暗的守军形成鲜明对比。正午的骄阳照射在明晃晃的刀枪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远远望去仿佛一片银光粼粼的海洋。
城头上,羊侃按剑而立,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眉头紧锁,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城下军阵,心中暗自盘算:这支南军虽人数不多,但军容严整,士气如虹,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