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夕阳将校场染成一片绚烂的金黄,余晖为每个疲惫的身影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操练了一整天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地瘫坐在地上,像一群被晒蔫的麦穗。有人解开汗湿的衣襟扇风,有人仰头灌着凉水,更多人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任由汗水在身下洇出深色的痕迹。
刘璟拄着训练用的木枪喘息,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这杆平时轻巧的木枪此刻重若千钧,握枪的虎口处火辣辣地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晒得黝黑的手臂——一个月前这还是双执笔的手,现在却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和厚茧。汗水顺着眉骨滑进眼睛,刺得他直眨眼,抬手抹汗时,袖口在脸颊上刮出粗粝的触感。
"大哥,喝口水。"杨忠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递来个鼓囊囊的水袋。这个总爱咧嘴笑的三弟此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说你一个读书人,跟着我们每天这么练干嘛?"他压低声音,"王军头今早还在笑话,说您舞刀像书生耍笔杆..."
刘璟接过水囊仰头痛饮,清凉的井水冲刷着喉咙里火烧般的感觉。他故意把水喝得哗啦作响,直到水珠顺着下巴滴到衣襟上。"这叫同甘共苦。"他抹着嘴笑道,余光瞥见几个偷笑的士兵立即绷紧了脸。心里却暗想:这年头要不会两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校场另一端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高昂那铁塔般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单手抡着丈二长槊,沉重的兵器在他手里活像根轻盈的竹竿。一个漂亮的回马枪,枪尖在夕阳下划出耀眼的弧线,吓得围观的新兵们齐刷刷后退半步。
"集合!"刘璟突然吹响铜哨,尖锐的哨声惊飞了校场边槐树上的麻雀。
士兵们条件反射般跳起来,虽然个个累得东倒西歪,却仍以惊人的速度列成方阵。这一个月来,他们早已习惯这位年轻军主层出不穷的新花样——天不亮就吹哨跑操,大中午练什么"立正稍息",最离谱的是要求所有人必须把绑腿打得一模一样。
刘璟跳上临时搭建的木台,木板的嘎吱声让前排几个老兵忍不住偷笑。他故意板着脸扫视全场,直到每张汗津津的脸都绷紧了。"诸位,"他拍了拍腰间崭新的佩剑,"跟我混了一个月..."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因为发现站在第三排的大个子正在偷偷挠屁股。
台下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肯定要发饷钱了!"一个缺门牙的老兵信誓旦旦。"做梦吧你,"旁边人用手肘捅他,"我赌是要教咱们那个'鸳鸯阵'..."最后排两个年轻士兵已经开始为赌注争得面红耳赤。
"从今天起!"刘璟突然提高嗓门,吓得争辩的两人差点咬到舌头,"每天晚上我教大家识字!"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抽出一摞蒙着红布的识字板,布角还沾着新鲜的墨渍。
校场瞬间安静得能听见蝉鸣。士兵们张大的嘴巴活像一排排黑漆漆的炮口,有个正在喝水的士兵直接呛得喷了出来。杨忠手里的水袋啪嗒掉在地上,高昂的长槊尖咚地戳进土里。夕阳把所有人惊愕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满地僵住的木偶。
短暂的寂静后,校场上顿时炸开了锅。
"啥?识字?"一个满脸横肉的鲜卑大汉瞪圆了眼睛,"军主,我们是来提刀砍人的,识字有个屁用啊?"
"就是!"旁边几个士兵附和道,"还不如多练会儿刀法!"
刘璟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反应。他一脚踹翻旁边的木凳,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你老娘、你妻子给你写信,你都看不懂?你指望谁给你读?是我吗?!"
那个鲜卑大汉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小声嘟囔:"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多睡会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