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远突然蹲下身,发颤的指尖沿着汴河故道描画:"若将双层隔板设计成活动插板,战时抽去上层便是运兵船......"
他官帽翅摆晃出的虚影里,我瞧见韩琦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鞭柄镶的狼牙——这是契丹贵族的战利品,三年前幽州大捷的纪念。
"崔侍郎可知,你改良的漕船吃水比战船深两尺?"韩琦突然甩出马鞭缠住我的茶壶,壶嘴倾倒的水流精准冲开沙盘上的蜜饯。
"等你们工部算清账目,契丹的箭雨早把汴河射成筛子了。"
我抢在茶水流尽前抓起崔明远的算盘,十三档檀木珠子劈啪作响:"减三成船板厚度,加两排侧舷桨孔——韩大人觉得这般'筛船'可筛得动幽云十六州的烽烟?"
茶水洇湿的沙地上,新漕船轮廓竟与当年奇袭太原的楼船有七分神似。
韩琦突然笑出声,震得马尾辫上的红缨簌簌直抖:"苏明哲啊苏明哲,难怪陛下说你肚肠有九曲十八弯!"
他甩给我的水囊里晃着草原烈酒,皮囊上却用契丹文烙着"小心火烛"——定是从哪个细作身上扒来的战利品。
崔明远呆立片刻,突然将算盘反扣在地:"下官这就重算船料配比!"
他撕开官袍衬里当草纸的架势,让我想起赵匡胤当年扯龙袍写血诏的模样。
韩琦屈指弹飞三颗蜜饯,果核精准落入十丈外的废料堆:"工部若能在立冬前造出二十艘,枢密院愿调三百弩手护船。"
我蹲在茶渍未干的沙盘旁啃甘草残片,看他们一个挥毫如舞剑,一个拨珠似点兵。
汴河的风裹着崔明远撕碎的算草纸,恍惚间化作当年陈桥兵变时的雪片。
赵匡胤的牛皮靴踏进都水监时,我正用芦苇杆在沙盘上画运河支线。
他新换的蟠龙纹玉带钩勾住我的算筹架,力道大得能拽翻整个漕运模型。"苏兄这沙盘堆得精细,"他屈指弹飞我插的小旗,"就是缺了户部哭穷的戏码。"
就在今天早朝时,张咏的算盘珠子还在噼啪作响,户部侍郎李昉已经捧着《天圣会计录》跪在阶前。
这位平素温和如糯米团子的老臣,此刻脖颈青筋暴起:"陛下明鉴,去岁黄河改道耗银八百六十万贯,今春西夏犯边又支军费五百万贯..."
他抖开的绢册滚落满地,密密麻麻的朱批赤字像极了溃堤的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