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血色江东

建业城的天空阴沉得仿佛要压到屋檐上。孙峻兵败退回江东的消息像一场瘟疫,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城东的茶肆里,几个布衣百姓凑在一处,说话时不住地往门外张望。

"听说了吗?大将军这次在淮南下折了八万精锐..."卖油郎王五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圈,"我表兄在辎重营当差,亲眼看见运回来的伤兵把城门都堵住了。"

蹲在条凳上的李铁匠突然被热茶烫了嘴,龇牙咧嘴道:"诸葛丞相当年好歹还打到过合肥,如今这位..."话没说完就被对面老者捂住了嘴。

"作死啊!"须发花白的私塾先生陈老紧张地看向门外巡逻的兵卒,"上个月西市那个说书人怎么没的,你们都忘了?"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只听见茶汤在陶碗里晃荡的声响。

与此同时,大将军府邸前,浑身浴血的丁奉一把推开拦阻的侍卫。老将军的铠甲上还插着半截断箭,左臂的绷带渗着暗红。他大步穿过回廊,战靴在青石板上踏出带血的脚印。

"大将军何在!"声如洪钟的喝问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内堂里,孙峻正斜倚在蜀锦软枕上。鎏金熏炉吐着袅袅青烟,将他的面容笼在朦胧中。听闻通传,他懒懒地支起眼皮,指尖仍摩挲着那枚羊脂玉佩——这是昨日司马师新献的宝物。

"丁老将军啊。"孙峻漫不经心地抬手示意侍女斟酒,"伤势未愈就急着来见本将?"

丁奉单膝砸在地上,甲胄铿锵作响。他盯着地砖缝里未干的血迹——那是今早被杖毙的传令兵留下的。"司马师临阵率部撤退,致使我军右翼洞开!"老将军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按军法当斩!"

孙峻突然轻笑出声。他想起昨夜司马师送来的十箱金珠,还有那句"末将愿为大将军牵马坠蹬"的效忠之言。酒盏在掌心转了半圈,琥珀色的液体晃出细碎波纹。

"老将军此言差矣。"他忽然倾身向前,玉佩穗子扫过案几,"若非司马将军当机立断,我军怕是要全军覆没啊。"

丁奉猛地抬头,花白胡须剧烈颤抖。他看见孙峻眼底闪烁的冷光,忽然想起三十年前与甘宁将军并辔驰骋的岁月。那时年轻的孙峻还没出生,如今却...

"大将军!"丁奉的拳头在膝上攥得发白,旧伤疤崩裂渗出鲜血,"如此赏罚不明,将士们寒心啊!"

"啪!"酒盏在青砖上炸开碎瓷。孙峻霍然起身,腰间玉带撞得案几摇晃。"丁奉!"他阴鸷的目光刺向老将,"你是在教本将军做事?"

堂外侍卫的刀鞘碰撞声清晰可闻。丁奉的脊背僵了僵,忽然发现案头那尊青铜貔貅——先主孙权赏赐的镇纸,如今竟被用来压着艳情诗绢。

老将军缓缓垂下头颅,甲胄下的身躯仿佛瞬间佝偻。"末将...告退。"他转身时,铠甲缝隙里的血珠滴了一路。

走出府门时,阴云中漏下一道惨白的天光。丁奉望着街角瑟缩的百姓,听见茶肆里飘出压抑的啜泣。他伸手按住左胸的旧伤——那里正在闷闷作痛。"先主啊..."老将对着虚空喃喃自语,"末将...愧对江东父老啊。"一滴混着血丝的泪砸在生锈的护心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