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晨雾还未散尽,石静娴刚搁下朱批的笔,便见张廷玉捧着一卷洒金笺疾步而来。那纸上墨迹未干,赫然是八阿哥胤禩的字迹:"闻内阁诸公精于筹算,今有粮仓三座,甲仓日进粟米四百二十石,乙仓日出糙米七成,丙仓容粟倍于甲乙之和,问:若逢黄河汛期,需几日可使..."
"殿下,这是八爷晨起递的折子。"张廷玉额角沁汗,"说是内阁大学士们算了两个时辰,竟无人能解。"
石静娴指尖划过题中"乙仓日出糙米七成"几字,忽地想起昨日粘竿处密报:索额图门生刚接管通州粮仓。她唇角微翘——老八这是要借算学之名,给太子党扣个"庸碌误国"的帽子啊。
乾清门前已跪了一地红顶子。马齐揪着白须喃喃:"《九章算术》里分明没有这等刁钻题型..."他面前算盘珠子乱跳,硬是将"粟米"章里的"贵贱相乘"法套进去,算得满地都是草稿。
"诸位大人还没解出来?"胤禩施施然踏入值房,月白长衫上绣着银竹纹,倒比这群紫袍老臣更显清贵。他指尖轻点题中"丙仓容粟倍于甲乙之和",温声道:"这题不过考个统筹之法,当年徐光启大人在《农政全书》里..."
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銮仪卫的喝唱:"太子殿下到——"
石静娴蟒袍玉带的身影撞破一室凝重。她径自抽走胤禩手中题卷,对着日头细看墨痕:"八弟用的是松烟墨?这墨条怕是索相上个月才得的贡品。"
胤禩瞳孔骤缩。
石静娴已踱到案前。她瞥见李光地袖中露出半截《数书九章》,忽地想起穿越前在故宫见过的康熙御批:这位帝王竟用算学验证过钦天监的日食推算。
"取《测圆海镜》来。"她随手将题纸覆在棋盘上,"甲仓日进粟,好比这黑子;乙仓日出糙米,便是白子被吃去七成..."
众臣瞠目结舌地看着太子以围棋子推演粮仓周转。当石静娴用"天元术"立出四次方程时,胤禩攥紧了袖中的翡翠扳指——那是他埋在户部的暗桩信物。
"八弟看好了。"石静娴突然蘸墨在窗纸上画起勾股图,"乙仓实为虚设,真正要紧的是丙仓容量。若依河道总督奏报的汛期..."她笔锋猛地戳向黄河舆图某处,"五日之后,溃堤之水刚好淹到通州西仓!"
值房内死一般寂静。胤禩背上渗出冷汗——那正是索额图私存军粮的仓库!
"好个粮仓题,好个声东击西!"康熙的怒喝震得琉璃瓦簌簌作响。他甩下一叠密折,里头是石静娴昨夜让粘竿处查的漕船走私账目,"老八,你题里丙仓的'倍粟',实为通州西仓暗囤的八千石私盐吧?"
胤禩跪地时瞥见石静娴袖口血迹——那是她连夜演算时咬破的指尖。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二哥手把手教他打算盘的模样,喉头竟有些发涩:"儿臣...儿臣只是..."
"只是算漏了这个。"石静娴突然开口。她展开一卷《崇祯历书》,指着徐光启标注处:"八弟套用西洋筹算时,忘了将漕船逆流损耗计入乙仓出米量。"
三阿哥胤祉猛地拍腿:"难怪!按《九章》里的'均输'法,乙仓该扣除两成船耗!"
七日后早朝,当胤禩看着户部侍郎被扒下顶戴时,终于明白自己输在哪里。龙椅上的康熙抚摸着石静娴进呈的象牙算盘,忽道:"保成这套'以算御吏'的法子,倒让朕想起圣祖爷批注《周髀算经》的旧事。"
石静娴伏地谢恩时,袖中滑落半片染血的宣纸。胤禩看得真切——那上头密密麻麻全是粮价演算,有些数字被反复涂抹,最后竟是用指甲硬生生刻出答案。
散朝时,胤禩追上那袭杏黄背影:"二哥何时精进如斯?"
石静娴望着太和殿飞檐下的铁马,轻声道:"八弟可知,算学最难的并非解题..."她将一粒算珠弹向朝阳,"而是看清题目背后,藏着多少活生生的人命。"
风起时,珠玉之声荡过重重宫阙,恰如二十年前南书房里,少年胤礽教弟弟们念《算法统宗》的清晨。
毓庆宫的晨雾还未散尽,石静娴刚搁下朱批的笔,便见张廷玉捧着一卷洒金笺疾步而来。那纸上墨迹未干,赫然是八阿哥胤禩的字迹:"闻内阁诸公精于筹算,今有粮仓三座,甲仓日进粟米四百二十石,乙仓日出糙米七成,丙仓容粟倍于甲乙之和,问:若逢黄河汛期,需几日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