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蟠龙烛台将乾清宫照得煌如白昼,石静娴藏在胤礽的躯壳里,指尖轻叩紫檀案几。案上那道奶汁鱼片蒸腾的热气,混着殿外飘来的槐花香,熏得人眼眶发涩——这已是今夜第三道御膳,而龙椅上的康熙尚未动筷。
"太子为何不饮这鹿血酒?"明珠举着犀角杯踱近,蟒袍补子上的仙鹤随烛火明明灭灭,"莫不是嫌索相备的宴席不净?"
石静娴瞥向席间垂首的索额图。老狐狸藏青官袍下隐约露出半截玄色箭袖,袖口金线绣的蟒纹竟与三日前刑部停尸房那具无名尸的衣料如出一辙。她忽而想起《洗冤集录》里"凡生前中毒而死者,十指必蜷如鹰爪",喉头倏地发紧。
"明珠大人说笑。"她学着胤礽往日倨傲的模样,将酒盏往案上一顿,"孤近日读《黄帝内经》,见'肝藏血,血舍魂',倒想向太医院讨教鹿血可补的是哪一魂?"
话音未落,西侧偏殿骤起骚动。捧着八宝攒盒的小太监踉跄扑倒,羊脂玉碗碎成齑粉间,露出具蜷缩如虾的青紫尸身。石静娴霍然起身,瞧见死者脖颈处两点朱砂痣,恰与刑部卷宗里失踪的河道御史对得上号。
"护驾!"李德全尖利的嗓子劈开死寂。
康熙却抬手止住蜂拥的御前侍卫,鹰目如电扫过群臣:"保成既通医理,便替朕瞧瞧这是急症还是邪祟。"
石静娴攥紧袖中银针。前世解剖台上福尔马林的气味似在鼻端复苏,她分明看见死者指甲缝里沾着丝缕翠色——那是唯有御赐孔雀翎才会脱落的金翠羽。殿角铜漏滴滴答答地催,她忽而撩袍蹲下,在满殿抽气声中扯开尸身锦袍。
"皇上容禀。"她指尖拂过尸身肋下三寸淤痕,"《疑狱集》有载,凡砒霜入腹者,此处必现红丝。"银针探入喉腔时泛起的青黑,恰与索额图腰间玉佩撞出脆响,"然此尸喉黑而腹白,分明是有人将毒抹在..."
"太子慎言!"索额图蟒袍下的手背暴起青筋,"乾清宫岂是验尸之地?"
石静娴恍若未闻,拔下鎏金簪挑开尸身牙关。当那颗嵌着东珠的玉扣从舌底滚落时,连康熙的龙纹皂靴都往后挪了半寸——那分明是上月赏给八阿哥的暹罗贡品。
"好个一石三鸟之计。"她望着簌簌发抖的八阿哥,余光却锁住明珠袖口微颤的鹤喙补子,"毒杀御史栽赃皇子,再借父皇之手除我..."
话至半截,腕间突然传来剧痛。石静娴愕然低头,见"太子妃"正攥着她的手腕,葱白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尸身耳后——那里有道细如发丝的刀痕。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三日前太子妃寝殿失踪的朝鲜贡刀。
"殿下莫要妄断。"胤礽顶着石静娴的脸,丹凤眼里凝着前世监国时的狠厉,"《律例馆校正洗冤录》有云,凡自刎者,入刀处必重而出刀处轻。可这道伤痕..."他忽然扯过御前侍卫的佩刀,在惊呼声中划向自己左臂!
血珠溅上蟠龙柱时,满殿鸦雀无声。胤礽苍白着脸举起伤臂:"诸位请看,自刎之伤该是这般深浅。而御史颈间刀痕..."他染血的指尖点上尸体,"入刀浅而出刀深,分明是他人右手持刀所为!"
石静娴瞳孔骤缩。她终于看清御史紧攥的掌心里,半片鹤羽正沾着孔雀金粉——那羽毛来自明珠补子,金粉却与索额图袖口蟒纹同出一源!
"皇阿玛!"她突然朝着康熙重重叩首,"儿臣请开御史胸腔!"
当剖尸刀划开青紫皮肉时,索额图的朝珠断了线。一百零八颗珊瑚珠噼里啪啦砸在金砖上,像极了河道贪银倾泻的声响。石静娴抹去额间血污,从腐臭的内脏间捏起片未化尽的鹿胎膏——那本该是贵妃独有的养颜圣品。
"好个鹿血宴。"康熙怒极反笑,九龙宝剑铿然出鞘,"传朕口谕!即刻封了承乾宫、索府、明府..."
话未说完,石静娴忽觉天旋地转。胤礽的身体终究撑不住连番刺激,直挺挺栽进满地血污里。昏迷前最后的光景,是"太子妃"扑来时衣袂翻飞的弧度,像极了那年解剖台上翩跹的蝴蝶。
鎏金蟠龙烛台将乾清宫照得煌如白昼,石静娴藏在胤礽的躯壳里,指尖轻叩紫檀案几。案上那道奶汁鱼片蒸腾的热气,混着殿外飘来的槐花香,熏得人眼眶发涩——这已是今夜第三道御膳,而龙椅上的康熙尚未动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