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骤冷。李东阳轻咳一声,上前半步:「陛下,许大人忧心匠权坐大,亦非无因。」他转向朱厚照,袖口上的补丁隐约可见,「但胡尚书所言亦是实情,臣以为可设「匠作监军」一职,由士大夫充任,既保技术实效,又杜干政之患。」
朱厚照盯着李东阳袖口的补丁,忽然想起太学外墙被凿去的「火德星君」涂鸦。「可。」他颔首,「着胡世宁兼领匠作监军,考工院匠人随军者,悉听节制。」
许天锡还要争辩,却被杨廷和不动声色地拽回班列。首辅大人清了清嗓子:「陛下,农政推行一年,延安府代田法成效如何?」
「张恪六百里加急奏报,」朱厚照命宦官展开《延安府亩产图》,墨线勾勒的曲线在殿中铺开,「代田法亩产十二斗,较传统耕作增五成。用步弓丈量法核田,与匠人算学新法误差不足一分。」他指向图中红点,「但张恪密报,当地士绅阻挠苜蓿轮作,称「改垄易脉,有伤风水」。」
「荒唐!」胡世宁一拳砸在身旁铜鹤香炉上,惊起一片香灰,「去年陕西饥民遍野时,怎么没人说风水?如今亩产激增,反倒成了罪过?」
「胡尚书莫急。」杨廷和不急不缓,「陛下,臣以为可借《泛胜之书》旧例,令翰林院编纂《代田法考》,将深耕术附会为「赵过遗法」,再命张恪在当地立「汉赵过祠」——士绅重名器,如此可息争议。」
朱厚照挑眉:「好个「借古改制」。」他忽然想起去年在翰林院伪造《宣德农具谱》的场景,「准奏。另,着太学算学科生员随张恪丈量土地,若再有人以「龙脉」为由阻挠,便以「私占隐田」论处。」
朝会持续至午时,当值宦官捧来茶盏时,朱厚照忽然指着胡世宁腰间:「胡爱卿,你佩的可是朕赐的验铜权?」
胡世宁连忙摘下垂饰,金质印身刻着细小的「工」字:「正是。臣每日用其核验火器铜料,如今虏营劣质铜铳泛滥,此权不可或缺。」印身「工」字与御案「凤锚共生纹」相映。
许天锡闻言冷笑:「验铜权、算珠链、铁锚纹……陛下,匠人如今佩印带纹,与士大夫无异,长此以往,四民之别何在?」
朱厚照盯着许天锡头顶的乌纱帽,突然笑了:「四民之别,在其业,不在其饰。许大人若嫌匠人佩纹刺眼,朕赐你一枚「礼法之印」如何?」他转向宦官,「取朕书房的「忠孝节义」玉章,着许大人每日佩于腰间,彰显风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