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枕上的发丝仍保持着昨夜梳拢的纹路,只是失去了生命特有的光泽,像一匹蒙尘的玄色绸缎。

朱十六脸上的表情渐渐收敛,变得有些呆愣。

看着眼前如同睡美人般的马秀兰,他整个人都好像是被抽离了灵魂一般,变得有些魂不守舍。

对方搭在锦被外的手指保持着放松的弧度,指甲盖泛着贝壳内壁似的冷光。

晨风掀起纱帐时,垂落的袖口露出小臂内侧几点淡褐斑纹——那是岁月最诚实的刺青。

最令人心悸的是胸口永恒的静止,再没有衣料随着呼吸产生的细微涟漪,仿佛连空气都在这具躯壳周围凝结成透明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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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十六踉跄着连退了七八步,靴跟重重磕在青砖缝里。

这个曾单枪匹马冲散敌阵、刀尖舔血都不曾皱眉的鸿武大帝,此刻却像片秋风中的枯叶般瑟瑟发抖。

绣着金龙的玄色衣袍空荡荡挂在身上,仿佛随时会被殿外透进来的穿堂风卷走。

他忽然绷直了脊背,下颌绷出凌厉的弧度,用当年在点将台上训诫三军的口吻喝道:

“马秀兰,朕命令你!”

“立刻睁开眼睛,跟朕说话!”

尾音却像浸了水的棉线般陡然发颤。鎏金熏笼里炭火噼啪炸响。

将他那几句话衬得格外尖锐,甚至连梁上悬着的药纱宫灯都跟着晃了晃。

恍惚间,他看见马皇后该是掀了锦被,云鬓微乱地撑着床沿起身,杏眼含嗔带怒地睨过来。

或许还会顺手抄起那柄绣到一半的团扇砸他,绯色流苏在空气里划出熟悉的弧线——

就像二十年前在滁州大营,他偷喝药酒被逮个正着时那样。

可他上前,掌心传来的寒意刺得他五脏俱焚。

那只曾经为他缝补过战袍、熬煮过汤药的手,如今却如此安静地躺在杏黄绫被之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与活力。

那原本应该是一双柔软温暖的手,可现在连指节都凝结着如霜雪般的苍白,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窗外的更漏声滴答作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每一滴都敲在他的心上。

那声音就像一把钝刀,一下又一下地剐着他胸腔里跳动的血肉,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这钝刀的剐割是如此缓慢而持久,让他无法逃避,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那无尽的痛苦。

每一下都刮得他鲜血淋漓,仿佛要将他的心脏都挖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