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州铜釜补骨传:明清药艺证真章(下卷)

下卷 三 史志留白寻真意 田野调查补医魂

为了印证补骨脂在亳州的传承脉络,周景明和小李去了亳州档案馆,在满是灰尘的书架上,找到了清代康熙年间修订的《亳州志》。在“食货志·药材”卷里,他们终于找到了关于补骨脂的记载,只有短短十二个字:“补骨脂,酒炒用,主腰脊冷痛。”

“太简略了!”小李皱着眉,把方志摊在桌上,“没说火候是文火还是武火,没说炒到什么程度,更没提和杜仲、胡桃仁的配伍。这要是只看方志,根本不知道怎么用这药。”周景明却笑着说:“方志是官修的,只记‘是什么’‘治什么’,却不记‘怎么用’‘怎么配’——这些‘不记’的部分,就是民间实践的用武之地,也是我们田野调查要找的东西。”

他们顺着亳州老药市的青石板路,找到了“同德堂”的旧址——如今这里住着一位94岁的老药工王瑞庭,是同德堂最后一任掌柜的徒弟。王老先生坐在藤椅上,手里攥着个磨得发亮的梨木铲,听周景明说明来意后,忽然笑了:“你们说的铜锅炒补骨脂,我年轻时天天做!我师傅教我,炒补骨脂要‘三看三闻’:看烟色,青烟是生,白烟是焦,淡褐烟是正好;看颜色,浅黄是生,焦黑是过,琥珀黄是正好;看手感,发涩是生,发脆是过,微软带韧是正好。”

“那为什么一定要用黄酒炒,不用白酒呢?”小李好奇地问。王老先生指了指桌上的茶杯:“白酒性烈,炒出来的补骨脂燥性大,吃了容易口干上火;黄酒性温,能‘引药入肾’,让补骨脂的温性都往肾里走,还能去它的涩味。我师傅当年治过一个山西客商,用白酒炒的补骨脂,吃了三天就上火,改成黄酒炒的,吃了十天腰痛就好了。”

周景明赶紧追问:“除了治腰痛,补骨脂还能治别的病吗?”王老先生点点头:“能治‘五更泻’!有年春天,亳州闹痢疾,不少人天不亮就拉肚子,拉得浑身无力。我师傅就用酒炒补骨脂配肉豆蔻、五味子,碾成粉,用生姜水送服。有个王翁,拉了二十天,吃了三天药就不泻了,还送了袋自己种的绿豆来谢我师傅。”

这个病案让周景明眼前一亮——五更泻在中医里叫“肾泄”,是肾阳虚导致“肾不固脾”引起的,补骨脂温肾,肉豆蔻温脾,五味子固涩,正是“四神丸”的核心思路,只是民间用的是简化版。“那您师傅有没有说,这方子是从哪来的?”周景明问。王老先生想了想:“说是从明代传下来的,同德堂的第一任掌柜,就是靠这方子治好了当时亳州知府的腰痛,才开起了药铺。”

他们把王老先生的口述整理成文字,与《亳州志》的记载对比,又结合出土铜锅的实验数据,终于补全了补骨脂在亳州的“传承链条”:明代同德堂掌柜摸索出“黄酒文火炒补骨脂”的工艺,配伍杜仲治腰痛、配伍肉豆蔻治五更泻;清代《亳州志》只收录了核心功效,却留白了工艺和配伍细节;这些细节通过口传心授,传到王老先生这一代,再经现代考古和实验验证,得以完整重现。

离开王老先生家时,夜色已深,亳州老药市的灯笼次第亮起,药香飘在青石板路上,像在为这段跨越数百年的传承引路。周景明看着手里的调查笔记,忽然明白:传统医学的“魂”,从来不在书本的字里行间,而在民间药工的双手上,在患者康复的笑脸上,在这些“史志不载却代代相传”的细节里——这才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真正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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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四 古艺薪火照新程 药香永续传真情

在亳州中药炮制技艺非遗传承基地的教室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一排排复刻的铜质炒药锅上,泛着温暖的光泽。二十多个年轻的学徒围在锅旁,听周景明讲解补骨脂的炮制工艺,手里的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

“大家看这口铜锅的弧度,”周景明指着锅沿,“它的直径是一尺二,深度是六寸,这样的比例能让文火均匀包裹每一颗补骨脂,避免局部受热不均。明清药工做锅时,都是按这个尺寸打制的,不是随便做的。”他拿起一颗炒好的补骨脂,递给学徒们传阅,“这就是‘琥珀黄、微焦香’的标准,你们记住,炒到这个程度,补骨脂素的溶出率最高,燥性最低。”

学徒小张举起手:“周老师,为什么不用铁锅炒呢?铁锅导热更快,不是更省时间吗?”周景明笑着说:“你可以试试用铁锅炒。”他让小张用铁锅炒了一小撮补骨脂,没过多久,补骨脂就变成了焦黑色,闻着有糊味。“这就是原因,”周景明指着焦黑的药,“铁锅导热太快,容易局部过热,破坏补骨脂素;铜锅导热均匀,能慢慢把黄酒的温性和补骨脂的药性融合在一起,这是古人用无数次失败换来的经验。”

这时,张老义提着一袋补骨脂走进教室,手里还拿着一本翻烂的《同德堂药帮手记》:“孩子们,我来给你们演示下四神丸的配伍。”他把补骨脂、肉豆蔻、五味子、吴茱萸按比例放在铜盘里,“补骨脂是君药,要占四成;肉豆蔻是臣药,占两成;五味子和吴茱萸是佐使药,各占一成。你们看,君药要碾得最细,这样药效才能先发挥;佐使药可以碾得粗些,避免药性太烈。”

“张师傅,为什么吴茱萸要少放啊?”学徒小李问。张老义拿起一颗吴茱萸,放在嘴里嚼了嚼:“吴茱萸性烈,放多了会刺激肠胃,让人恶心。我父亲年轻时,有个学徒多放了吴茱萸,患者吃了就吐,后来再也不敢多放了。这些都是教训,得记在心里。”

周景明接过话头:“大家要记住,炮制不是机械的步骤,而是‘因人、因病、因药’调整的艺术。比如治腰痛的补骨脂,要多配杜仲;治五更泻的,要多配肉豆蔻;患者是老人,就要减吴茱萸的量。这就是传统医学的‘辨证施治’,不仅体现在开方上,还体现在炮制上。”

演示结束后,学徒们轮流上手炒药,张老义在一旁指导:“小王,火候大了,烟都白了,赶紧调小;小李,木铲翻得慢了,这边的补骨脂要焦了……”教室里充满了铜锅的温热、药香的醇厚,还有学徒们的欢声笑语。周景明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出土铜锅的药垢——那些褐色的痕迹,不也是一代代药工这样手把手教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