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秦宫狐影——李斯构陷韩非案

宫墙外传来戍卒巡夜的梆子声。李斯猛地起身,象牙笏板扫落案头简册。泛黄的竹片散落满地,《五蠹》《显学》等篇名在月光下忽明忽暗。他突然发狠似的踩住其中一简,鹿皮履碾过"儒以文乱法"的字迹,却碾不碎心头疯长的荆棘。

"好个韩非!"他抓起诏狱呈报的密简,帛书上"存韩"二字刺得眼疼。前日朝会,这个结巴的韩国公子竟当着文武百官直言:"秦之强,强在法度;秦之危,危在独强。"字字句句如重锤击鼎,震得秦王案上玉玺都在颤动。

更可恨的是那卷《说难》。李斯记得清楚,当韩非颤抖着展开竹简时,章台宫静得能听见铜漏滴水。这个口吃之人写出的文章,竟比郑国渠的水势还要汹涌:"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秦王政听得入神,连冕旒上的玉藻都忘了扶正。

夜色愈浓,李斯蘸着朱砂在帛书上疾书。笔锋过处,如毒蛇吐信:"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之常情也..."最后一笔狠狠拖出,在"斩"字上留下殷红斑痕。他忽然想起荀夫子当年评语:"斯如仓中鼠,非若云中鹤。"

地牢里的韩非正在刻字。囚衣单薄难挡深秋寒气,他蜷在墙角,用折断的箸头在墙上划着:"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石屑簌簌而落,忽然铁门哗响,狱卒捧来金樽美酒。韩非的手顿住了,箸头在"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处戛然而止。

"李...李兄..."他望着酒液中的倒影苦笑。三十年前在楚地初见,那个布衣书生曾说:"大丈夫当如仓鹒冲天,岂能效蓬间雀苟活?"如今冲天者困于樊笼,蓬间雀却成了九重宫阙的主人。

章台宫深处,秦王政正在把玩韩非所献玉璧。烛光透过和氏璧的肌理,在屏风上投出龙形暗影。"陛下,"赵高低声道,"李廷尉求见。"年轻的君王嘴角微翘,指尖划过玉璧边缘的铭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生存法则解

这场千古冤案藏着三重替罪玄机:其一,李斯借"存韩"之名行妒才之实,将私人恩怨包装成国家大义;其二,秦王政明知韩非无辜,却默许其死以全法家纯粹性;其三,韩非之死成为震慑六国的活祭,用鲜血浇铸秦法权威。

《韩非子·难言》早有警示:"度量虽正,未必听也;义理虽全,未必用也。"在权力猎场中,才华本身就可能成为罪状。李斯深谙此道,他给韩非定的罪不是叛国,而是"过于忠韩"——这种道德瑕疵最易引发上位者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