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的深秋,天气已经明显转凉。新野城外的田野上,最后一批晚稻也已收割入仓,只留下光秃秃的田埂和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寒冽的光。
我站在新野临时搭建的望楼上,目光并非投向城内初具规模的坊市,也不是看向热火朝天的军营,而是遥望着东南方,那襄阳城的方向。
并非我能目力所及,而是心有所系。算算时日,今日,正是刘琦启程,离开那座他生长于斯、却又带给他无尽忧惧的襄阳城,前往江夏赴任的日子。
辰时刚过,一名负责与襄阳玄镜台秘密联络点对接的亲卫,步履匆匆地登上望楼,递给我一枚用特殊蜡封包裹的小巧竹管。
无需言语,他躬身退下,四周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的操练号子。
我仔细检查了蜡封上的暗记,确认无误后,小心地启封,展开里面的薄绢。
绢上的字迹细密,是用玄镜台内部约定的密语写就,记录着一个时辰前,襄阳城外汉水渡口发生的情景。
“目标(代号‘玉圭’,指刘琦)于辰时初离开州牧府,随行车仗五辆,护卫约百人,多为原府卫,装备平平,士气不高。
出城时,蔡氏(代号‘荆棘’)次子蔡瑁亲率十数骑于城门相送,另有从事中郎蒯越(代号‘磐石’)并几名荆州僚属陪同。
场面尚算‘礼貌’,然‘荆棘’目光冷淡,‘磐石’面无表情,余者多作壁上观。‘玉圭’面色苍白,略显憔悴,强作镇定与众人拱手作别,言语简短。
登船前,回望襄阳城楼,似有泪光,旋即掩去。其母蔡夫人未曾露面。
整个过程,未见异常举动,然我方‘雀眼’(指负责监视的玄镜台探子)察觉至少三拨不明身份人员混杂于围观人群及附近商铺中,暗中观察‘玉圭’一行,行迹可疑,似为‘荆棘’耳目。
船队已离岸,沿汉水东下,速度不快。我部‘青荇’乙组三人已成功混入其护卫队伍,甲组二人扮作船夫随行。沿途监控,正式启动。锦瑟。”
寥寥数语,却勾勒出一幅清晰而令人心寒的画面。
我可以想象那场景:深秋的汉水渡口,寒风萧瑟。本该是一州长公子、新任太守荣行的大场面,却冷冷清清。蔡瑁那张扬跋扈的面孔,此刻或许挂着虚伪的笑容,眼神里却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警告。
蒯越如同一块沉默的石头,他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荆州世家大族的态度。那些假意送行的官员,心中恐怕都在暗自盘算,这位失势的长公子还能蹦跶几天。
而刘琦,那个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青年,此刻的心情,该是何等的复杂?
是终于逃离樊笼的轻松?还是对前途未卜的恐惧?
是失去父荫的悲哀?还是被继母、被权臣逼迫至此的屈辱与不甘?
那强作的镇定,那回望时的泪光,都显露出他内心的脆弱和无助。他那单薄的身影,登上一叶小小的官船,仿佛一片飘零的落叶,被命运的秋风,吹向了波涛汹涌的未知江流。
那支百人左右的护卫队伍,听上去人数不少,但“装备平平,士气不高”八个字,已经说明了他们的真实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