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廿余日来,其有黄庭坚、佛印、王胜之等一干好友相伴,游览山水,泛舟秦淮河,诗酒唱和,且与王安石及后面到金陵的曾布尽释前嫌,方勉强压下了丧子之痛。但却也再无心思赴任汝州,早定了辞官寓居阳羡之心。
这一个多月来,江宁府金陵城成了士子趋之若鹜的朝圣之地,王半山、苏东坡、黄鲁直、佛印……一个个响亮的名字,让这座千年古城更添美名。
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相见欢终有别离泪,这场文坛佳话随着苏东坡一行的离去完美谢幕。虽有不舍,但人生终究要面临各种离别,酸甜苦辣咸,一一尝遍。
多年后,文史学家研究发现,其时未满十岁的王棣在名为“金陵之会”的文坛盛事中刚崭露头角,却是他波澜壮阔一生中极其重要的时间段,也是他成名前的关键节点,此后数年,他几乎完全消失,几似“泯然于众人也”。
当然,此乃后话,纵然对王棣另眼相看的苏轼,也是料想不到在金陵遇识的这个少年日后会有那般成就。
毕竟,苏轼所言“此子前途不可限量”之誉,多少有王安石之故。
“某始欲买田金陵,庶几得陪杖屦,老于钟山之下。既已不遂,今仪真一住又已二十日,日以求田为事,然成否未可知也。若幸而成,扁舟往来,见公不难矣……某游门下久矣。然未尝得如此行,朝夕闻所未闻,慰幸之极。已别经宿,怅仰不可言。伏惟台候康胜,不敢重上谒,伏冀顺时为国自重……”
王棣清声念着,这是数日后苏轼在仪征逗留时写给王安石的信。
王安石沉默良久,说了六个字:“此君子之交也。”
“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彼无故以合者,则无故以离。”王棣默默的想着,却是不敢表现太多。
此次王、苏于金陵冰释前嫌,王棣见证全程,多年后在自传中耗费笔墨大书特书,特别是二人私下之对,换作白话文如下——
苏轼对王安石说的主要意思是:“大兴兵事、大兴牢狱,这是汉唐灭亡的征兆。大宋以仁厚治理天下,就是要革新弊政。而现在,朝廷在西部对西夏用兵,在东南部大兴牢狱之灾。您怎么可以不说一句话,不去制止呢?”王安石说:“大兴兵事和大兴牢狱都是吕惠卿做的,我已不在朝廷中枢,怎么好乱说?”苏轼说:“您说得对!在朝廷中枢,理当进言尽责,不在则不需进言,这是忠诚于朝廷的通行做法。但朝廷以非常的礼遇对待您,您怎么可以只以一般的忠诚对待朝廷呢?”王安石心中的英雄气蓬勃而出,大声说道:“我一定会进言!”(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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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棣在此注明:无论有过怎样的误解,无论自己身处何种境遇,总是心怀天下,总是坦荡待人,这是苏轼与王安石的名士之风,也是绵亘千年、润泽至今的君子之道。
至于王安石劝苏轼退居钟山,与他结邻而居,安度晚年。这事也是真的,只不过苏轼因在金陵求田未遂,不久即前往仪真、扬州,并买田宜兴,上表请求常州居住。苏轼在给友人腾达道的信中曾提到“某到此,时见荆公,甚喜!”